返回明月何皎皎(十)(1 / 1)东邻女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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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快步拦在影怜面前,三角眼里满是鄙夷和愤怒。

影怜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羡慕聂隐娘这样的武林高手!

“有何见教?”

绫儿护在影怜面前,除此之外,她却不知如何是好!

“我要找你说道说道!”

“说完了吗?”

因在屋子右边的侧后方,来客皆从正面进入大厅,谁也不会料到,百步之外有这样一段公案正在进行!

“没有!姑娘曾是相爷之妾,我身为相爷门生,常听人说起相爷对姑娘恩宠有加,你自甘轻贱,却要辱没相爷。眉公寿辰,此地尽皆名流胜士,你竟敢来博取声名,可恨之极!我若不揭穿你,枉为相爷门生!”

此人声色俱厉,慷慨激昂,令人胆寒!

影怜一笑,眼角隐然有光。

“我自甘轻贱?堂堂相府将我卖到乐籍,是我自甘轻贱?阁下振振有词,可知卖良为娼是何罪名?我未去官府具名以告,申明冤屈,对,是我自甘轻贱,我该拿了籍契去击鼓鸣冤,告他相府卖良为娼!”

那人激动的锤着身旁的老梅大叫,花苞被他这一击掉落了不少:

“诡辩,明明是你下贱,你不守妇德,事发后又自己投身北里娼门!你这个贱人!还敢污蔑相爷,贱人!贱人!”

影怜瞪着他,听着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胸中热血上涌,眼眶通红,强忍着怒意,紧紧攥着披风上的狐狸毛,大拇指的指甲深深掐进无名指背,低声怒道:

“高门相府,我一介小小女子,也能自由出入?若非被人所救,我就会在府城之外的红鸾阁,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可笑你来与我议论什么高贵低贱,做这些事的人,岂不是更低贱?”

“那也是你活该活该!下贱之人当然要去下贱之地!”

绫儿“啊”的叫一声,跑到他跟前两手一推,那人冷不防被这么一推,狼狈的蹑趄着一退,恼羞成怒的高叫着抓住了绫儿的手臂:

“你是什么小贱人,还敢来推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影怜呵呵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

“阁下可真是斯文得紧!”

那人一怔,停住了手,绫儿指着他骂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骂我们姑娘,还说什么斯文,你脑子里只有贱人两个字,你才是贱人!”

“哼,一个丫头也敢来骂我……”

影怜眼神一凛,示意绫儿让开!

“闭嘴!你满口斯文二字,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她骂你是因你骂我,她尚且懂得一个义字,你却未必懂得一个仁字,真是相爷的好门生!!”

方脸男子呵呵一笑,轻蔑道:

“你这样的人,还敢来眉公寿宴,扬名,哼,我看你能扬什么名?”

影怜欲走,听此一言又停下道:

“阁下难道不是来扬名的么?可有大名?”

“哼,我的名字,你不配听!”

“正是,你的名字,本不配出现在我面前。十年之后,必定我比你名气更响,百年之后,必定青史上有我的名字,却不会有你的名字!”

那人狂笑道:

“哈哈,一个‘隔江犹唱庭花’的娼妓,还敢称青史留名?真是天大的笑话,可笑之极,狂妄至极!”

影怜一笑道:

“拭目以待!”

那人笑声中不乏得意:

“哼,姑娘伶牙俐齿,可惜十年后,姑娘已是人老珠黄,而我却可能春闱高中,你拿什么跟我比!”

影怜浅笑盈盈,眉眼如画:

“无他,才学二字而已!”

“你……不过是一风尘女子,狂妄!”

影怜转身便走,这等无赖之徒,想必也不敢真在眉公寿宴与她为难,不过看她落单,便来羞辱一番。哼,怪道有人说“文人无行”,日常结交的都是卧子舒章等豁达之士,这样打着圣人旗号行无耻之事的人,想必不在少数。

那人在后面遥遥道:

“你别得意,相爷虽已故去,门生故旧尚在,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上!”

影怜心中一酸,嘴角似有若无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冷笑,不再回头。

转过墙角,修微却站在那里,身后还有颍川君和卧子,颍川君竖起大拇指,卧子只微微颔首。

影怜便知方才的话他们都听见了,脸上微微一红。

“咦,你们做什么呢?”

修微笑道:

“方才卧子来问我你的行踪,让卧子兄自己来找你吧,他又不好意思,这不,拉着我们一起来了!!”

卧子嘴角微动,一言未发。

修微推他道:

“你瞧,人找到了,你要说什么?”

卧子讪讪道:“修微女史说笑了,我不过问一声!”

影怜对着卧子笑着点点头,修微见此情形,便挽着影怜轻声道:

“走吧,先去见过陈夫人,一会儿要入席了!”

两人先行离开,颍川君拉着卧子在说着什么,卧子捏着拳头咬着牙,颍川君拉着他进了厅里。

影怜随修微沿着左边屋檐下一条小路转过“此君轩”,墙边几株山茶,后面却是曲径通幽,翠竹千竿,绕着小溪行了百步,眼前忽然一个开阔的空间,左手边一座轩厅,匾上“垒砢轩”三个大字颇具颜鲁公风骨。右首一望,却是一个缓坡,绵延向上,沿着山体层层叠叠,每一层皆有松柏花木掩映,相距不过数步,透过萧疏花木,可见每一层皆有一个宽敞之地,可容一两桌,都用竹竿挑了帐幔遮挡风雨。两边缓坡上,已然摆放了几十张桌子。童仆往来,摆酒布菜,一丝不乱。

影怜叹道:“有趣,若无宴席之时,便是观景台,一层一景,远望湖山,读书鸣琴,诸般皆宜呀!”

修微微笑道:“山居之趣,便在于此。夫人这会儿在这‘水边林下’呢。”

影怜来时已听修微讲道,陈夫人卫氏,与眉公乃结发夫妻,支持眉公隐居,数十年来操持家务,抚育子女,不离不弃。夫妻二人相携一生,幸福美满,眉公虽是交游广阔,风流自许,却从未娶妾,一夫一妻相伴终老。

面前三间正房,匾上正题着“水边林下”四字,旁边又有几间耳房,右手临山,竹树掩映,小溪穿房舍而过,外有游廊沿山而上,藤蔓萦绕,隆冬之日,仍有常青藤绿叶葱葱,间或一藤俯首悬在檐下,颇有韵致。

早已有人打起毡帘,修微影怜携手进厅,转过一个黑漆披水牙子的水墨山水屏风,便见正面榻上端坐着一个雍容温和的老妇人,戴着琥珀色剪绒缎的额子,身上穿着沉香素绒的袄子和绛紫色素绒裙子,手上也只两只银镯子,十分朴素。

修微和影怜上前一礼,夫人笑道:

“草衣道人来了,呀,这位姑娘是谁呀,这么瘦弱,好可怜见的!”

影怜再到跟前屈身盈盈一礼道:

“云间杨影怜,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卫夫人拉着影怜的手道:

“唔,这小模小样的,多大啦?跟草衣道人来的?”

影怜含笑一一答应,卫夫人拍着她的手,又对着修微道:

“好,我知道你们要去那边入席的,一会儿席散了,过来我这里坐坐。”

“是!”

影怜有一样天然的本领,便是十分得老太太喜欢,就连影怜自己也不明白,忖度着大约是自己长着一副瘦弱的身子,老人家都以为自己瘦瘦怯怯,弱不禁风,一见便心生怜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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