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深吸一口气,然后告退,走出乾清宫宫门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宫外的西山落日,眼睛满是血丝。
李康妃当年将天启皇帝的生母王才人殴打凌辱致死,才夺来他的抚养之权,年前登基的时候,她更是妄图入住乾清宫,把持宫中大权,行垂帘听政之事,陛下要杀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这些年来,陛下一直对李康妃恭敬有加,如今一朝大权在握,便要除去此人,这是何等的心机,这些年的少年心性,只怕全是伪装出来,这是何等的恐怖。
魏忠贤浑身冷汗,陛下这是给他一次彻底与李康妃切割的事情,免除他在移宫案的过错。
若是李康妃死,他便能和田尔耕一同接受陛下的教诲,将来指掌厂卫,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他的神情慢慢变冷,加快了步子,若是这件事情办不好,万事休矣。
乾清宫内,宁易回忆着有关李康妃这个人的生平。
李康妃移宫案的政治斗争失败之后,就不问世事。
大明灭亡,鞑子入关,周皇后、张皇后、很多太监宫女都自杀殉国,李康妃自然没有那么高的气节,接连被被李自成、清廷俘虏,最后被满清朝廷养了起来。
一直到康熙年间,她才魂归西天,此时她的夫家——朱明皇朝早已灰飞烟灭,她的独女早已病故,而女婿外孙子女也早已满门自尽。
这虽然是系统的任务,不过此人当年虐杀天启生母,行杀母夺子恶举,又搞出移宫案,企图把持社稷神器,站在皇帝的角度,没有凌迟处死已经是她的运气。
至于外边的名声和风言风语......不足为患,反正大明一年的时间就死了两个皇帝,再死一个太妃也没关系。
他以后要做的事情多着,收商税、开海禁,文人的笔墨不知道要怎么抹黑他。
不过这都是小事,只要厂卫还在,这群酸儒翻不了天。
只要他把握军政大权,国库内库银子足够,便是超纲独断,一切皆在圣心,整治好庙堂和江湖,,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成了遗臭万年的暴君也没关系。
......
入夜之后,皇城一片宁静。
魏忠贤与田尔耕一同来面圣,却发现皇帝正在看书,手里是一本《韩非》,心中诧异,大明向来以儒教治天下,陛下如何在看法家的书。
魏忠贤与田尔耕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宁易听到了声响,却默不作声,任凭他们跪着。
《韩非》不愧是千古之作,对于帝王心术的研究到了极深的地步,教授帝王如何驾驭臣下,如何控制手中的权力。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君主必须有权有势,才能治理天下,也就是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理论。
虽说明清时期,皇权专制达到了巅峰,但是明代的大臣是真的作死,君权与臣权的斗争从未停止过,以至于搞出了中旨和圣旨这两套说法,圣心独断根本不可能。
所谓圣旨,必须经过内阁诸公审批盖印,才具有合法性。皇帝自然可以随便下旨,不过却被称为中旨,权威要弱很多。
另外,他已经开始注意自己的表情举止,效仿电视剧中皇帝那种高高在上、不动喜怒的状态,仿佛天道无情,这也是《韩非》中的内容。他意外发现,自己演技还不错。
许久之后,大约两盏茶德功夫,魏忠贤和田尔耕尚且不敢起来,如履薄冰。
“你们觉得我大明与宋相比,如何?”他忽然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回答道:“宋朝羸弱,自然不比我大明江山稳固。我太祖文成武德,征战天下,陈友谅、张士诚等反贼化成齑粉,我成祖永乐北伐,杀的蒙古鞑子丢盔弃甲。宋家皇帝搞出靖康之耻,被金人弄得涂炭生灵。”
“我看这《韩非》,比如说里面讲述君臣之间的刑、德之道,觉得颇有意思,今日与你们闲聊一番,都站起来说话吧。”
宁易摆摆手,两人终于站了起来,双腿酸麻,却不敢有任何反应。
“老奴,微臣,静听陛下教诲。”
“明主之所道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则群臣畏其威而归其利矣。”
宁易把里面的原文讲了出来。
皇帝用两种权柄控制臣子,就是刑和德,杀戮叫做刑,奖赏叫做德。
做臣子的害怕刑罚而贪图奖赏,所以君主亲自掌握刑赏的权力,群臣就会害怕他的威势而追求他的奖励,这样君权就会稳固。
崇祯为何亡了天下?
大明国库空虚,却收不上税银,衮衮诸公勾结豪商,口袋里的钱比国库还多,他没办法奖赏臣子,聚拢人心,于是断了赏的权力。
他废除厂卫,自断双臂,便是断了刑罚的权力。
“陛下赏罚分明,乃是圣名之君。”
二人齐呼,其实他们也没听明白,陛下为何要跟他们说这些,反正拍着马屁就没错。
宁易皱起眉头,也对,这两个人还不能理解自己对于东林党人的痛恨,因为这个国家还没有到十几年后不可收拾的地步。
“朕有一个疑问,大明的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是朕的天下,还是内阁的衮衮诸公的天下,还是江湖上那些掌门、教主的天下?”
二人如遭雷击,陛下竟然说出如此诛心之言,山呼称臣道:“是陛下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都是陛下的臣子,江湖之上的掌门教主,都是陛下的子民。”
宁易冷冷一笑,将《韩非》重重摔在桌子上。
“果真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