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攀上少女白皙光洁的面庞，或明或暗地晃荡。

秋分抬手置于眼前，哼唧一声，翻了个身。又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打量着陌生的房间。

宿醉的后遗症很快找上门，她揉着太阳穴紧锁眉头。

“我这是在哪啊？”她讷讷地自言自语。

没有人给她答案，她冷静片刻，决定先去洗漱。

等她收拾好，门适时响起，钱亚岁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脑子里某些片段忽的闪现，断断续续地演绎着昨天那场闹剧。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侧身让他进屋。心虚之下不敢直视他清亮的眼眸。

“头疼吗？我买了小米粥，喝点会好些。”他兀自在桌前坐下，熟练地拆着包装。

秋分见他不打算旧事重提，便跟着坐下，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紧张兮兮地问：“叶楠呢？她在哪？”

“放心，她在隔壁，林逸刚过去。”

“哦，昨天我们………”她偷覷一眼他的脸色，谨小慎微地斟酌起言语。

“先喝粥，别的待会儿再说。”

他的声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愤怒亦或是什么别的情绪。可却让她隐隐不安，默默忐忑。

一顿饭在悄无声息之间进行，她默默舀着小米粥，头埋得低低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全程没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你吃了吗？”她没话找话道。

“………嗯。”简短而敷衍，干脆而压抑。

秋分心下一惊，暗叹完蛋。

有的人生气是火山喷发，非要震天动地；有的人生气是千里冰封，慢慢地冷却、飘雪、冻结。

显然他是后者。

“昨天………我真的有作业，但叶楠心情不好非要拉着我出来喝酒，我………我实在拗不过……”

“是吗？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只要你说，我就信。”

他静静地看着她，幽黑的眸子寒潭般凄神寒骨、深不可测。

“我……”

她下意识地逃避他的目光，良久，才抬起头，缓缓开口。

“老元昨天找我说有一个去美国当交换生的机会，问我愿不愿意去。”

她眼睛一闭，一鼓作气地倒出事情的真相。

钱亚岁呆愣片刻，讷讷道：“多久？”

“一年……”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躲着我独自买醉？”他双手置于颌下，抵着桌沿，轻声问。

她不置可否地微点头，不出一声。

“林秋分，你觉得我们的感情抵不过这一年的异地是吗？”他攥紧拳头，嗓音隐隐发颤。

“我………我不知道……”她低着头，盯着空空如也的塑料碗。

“我已经决定不去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她忽的扬起脸，附上他的手，坚定地作出决定。

“你可曾相信过我？相信过我们的感情？”

他默默向后撤了撤身子，目光越发冷峻，完全没有意想之中的喜悦。

“我相信你，所以我不想去了，比起美国你对我来说更重要。”她急切地解释，眼角渐渐湿润。

“你骗我。高中的时候你就说过你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不同的风景，所以你来到了上海。

现在有一个更大的世界向你敞开怀抱，你怎会不心动？”

“我承认曾经我是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可那时我的生活里还没有你。

现在有你在，我只想安安心心地待在你身边，哪都不想去。你相信我好吗？”

晶莹的泪水顺流而下，将她整张小脸淹没。

他心头一颤，喉头哽塞。

纵然知道她的梦想此刻却也不想放手。手指轻抚过她的泪，他哽咽道：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别哭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如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所有的犹疑化作一声叹息。

他们像两只刺猬义无反顾地拥在一起，不问结果。

当天秋分就编了条言辞恳切的拒绝短信给老元发了过去。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就不想再给自己动摇的机会，免得庸人自扰。

“你真的想清楚了？”叶楠见她一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忍不住多问两句。

“嗯。”

叶楠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当天下午，秋分就被怒气冲冲的老元请去了办公室喝茶。

虽然自己理由正当，但秋分还是觉得愧对老师的厚望，所以十分自觉地垂着眼帘乖乖挨骂。

老元怒其不争地说了很多，最后免不了追问为什么。

秋分早知有此一问，模棱两可地回：“私人原因。”

老元抚了抚眼镜，叹气，一副了然的模样。

“是为了之前上课坐在你旁边的那个男生吧。”

秋分惊讶地抬起头，倒吸了口凉气。不愧是老元，果然什么都逃不她的法眼。她默默地想。

“嗯。”既然已经被猜到，她也懒得再遮掩。

“秋分，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都把爱情看得很重，可你想想，人生那么长，一路上你会遇见多少人，又有几个能陪你走到最后。

可梦想就不一样，只要你不放弃它，它就永远不会放弃你。

你还年轻，回去再好好想想吧，不要到时候两样皆失，才反过来后悔。”

老元语重心长，一番谆谆教导再次打乱秋分心中的天平。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一步三叹，很是纠结。

“怎么样？”叶楠匆匆询问。

“老元让我再想想，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择？”

叶楠将椅子调转，面朝着她。

“如果我是你，我会去。你想想，虽然只是一年但你能学到多少东西？能看到多少新的事物？

成为更好的人不是才更有底气和他在一起，而且反过来看，这恰恰也是对你们感情的考验。

假如你们连这一年的分离都挺不过去，说明他根本就不是你的最终选择。”

秋分呆呆地看着她，被她这逻辑清晰的推理震撼了一下下。

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让我再想想吧。”

就在秋分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钱亚岁打电话约她出去。她此刻不不想见他，但叶楠劝她去和他好好商量商量。

五月的上海最是舒爽，没有夏日的炙热，没有冬日的寒冷，一切都恰如其分。

可有人却无心欣赏，低着头，盯着灰蒙蒙的水泥路，兀自发呆。

“走路不看路，你倒是心大。”钱亚岁敲了敲她的脑袋，无奈地笑笑。

秋分抚了抚额头，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随着他一起进了餐厅。点好餐后，他缓缓启动朱唇。

“这家饭店主打的是西餐，今天带你来尝尝，免得你到了那边吃不习惯。”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你骗得了我，却骗不了你自己。你很想去美国学习对吗？你只是怕我伤心难过所以才委屈自己。

记得我问过你的问题吗？如果你相信我就该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我会站在原地等你回来。不过短短一年，我们的日子还那么久，我不想你留下遗憾，尤其是因为我所产生的遗憾。”

“你………你真的觉得我该去？”

“千真万确。”他摸摸她的发顶，莞尔一笑。

纵然心里万般不舍，也不忍你为我搁置双翼，放弃展翅翱翔的机会。他默默地想。

“可……我………你总在迁就我，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觉得自己很自私………”

她垂下头，眼眶湿热，语气哽咽。

“傻瓜，这算什么？如果是我出国留学，你会愿意等我吗？”

“当然。”她脱口而出，眼角泛着泪花。

“那我也一样。”他抬起手，替她轻拭泪水，笑得宠溺。

最后秋分在众人的支持下接受了去美国当交换的机会，并且将于下个月启程。

两个人珍惜最后的时光，好好地在一起。直到必须分别的那一天。

“别送了，我不想哭着离开。”她这样说。

“好，那我等你回来去接你。”他如是答。

叶楠陪着秋分去了机场，两个人紧紧相拥一阵，都红了眼眶。

“你放心去，我会帮你盯着钱亚岁的。他要是敢红杏出墙，我就打爆他的狗头。”

秋分抿着嘴角笑出好看的弧度。

“我相信他不会被你打爆狗头的。”

“你现在已经开始重色轻友了？”叶楠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你和林逸怎么样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把他拿下了。”

“说他干嘛？”叶楠娇嗔一句。

秋分默默笑了笑，回头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片刻呆愣。

“看什么？不是你不让他来的吗？”

“我随便看看不行啊。”她被戳到痛处，忍不住回怼。

“行行行，再抱一个，下一次再抱只能等一年后了。”她不无感伤地絮叨。

“行了啊，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再这样我会后悔让你来送我的。”

机场广播开始机械地播报登机班次，秋分恋恋不舍地看一眼叶楠，转身拎着箱子迈开腿。

她一步三回头，却始终没有见到心中那个人。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她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