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睡了三天,如今醒来我们也该算算账了吧?”门口传来了清冽的女声,那声音竟与初玥有九分像。
门外一个挽着惊鸿髻,着青色襦裙的妙龄女子人未见,声先到。待初玥看见这女子,更是怒得发出低低嘶吼,奈何嗓子已坏,沙哑而难听,那青衣女子顶着的明明是自己的脸,就连身姿都与自己有九分像。
“清儿,今日是本夫人归宁的日子,念你这段时间服侍我也算尽心尽力,且大病三日也算对你偷盗之事小有惩戒,我如今已嫁到傅家,就将你交由姐姐处置吧”那青衣女子开口道。
“初玥,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贱婢怎么能轻易放过呢,姐姐知道你不忍心,就交给姐姐吧”,这说话女子正是孟初玥的嫡姐,孟芙雪,被冠以“京都第一才女”之称的孟家大小姐。而被称作‘初玥’的实际上就是被换脸之后的清儿。
“多谢姐姐,那一切就听姐姐的安排啦”,被唤作‘初玥’的女子巧笑倩兮,“妹妹也该去向父亲母亲请安,随夫君归家了”。
地上的‘清儿’爬到‘初玥’的脚边死死地揪住她的青色襦裙,“为什么?为什么?清儿,我待你不薄”,‘清儿’嘶哑的声音越来越低,“咳——”,一口血吐出。
“姐姐……这……”,‘初玥’面露‘不忍’地看向孟芙雪。
“来人啊,将这个毒害主子,偷盗成性,背信弃义的贱婢拉下去,打五十板,丢出去,京都世家永不复用。”孟芙雪语罢,门外的小厮一拥而入,七手八脚地将地上的女子拖了出去……
五十大板毕,只着白色里衣的女子早已晕了过去,从腰部到大腿已是血肉模糊,拉扯中白色衣衫也褴褛不堪……
“来人,传府医,将这贱婢稍加医治,省得人死了有人传言本小姐心狠手辣,记住了,不死就行,然后将人给我丢到城隍庙那边”,孟芙雪见此场景再是吩咐道。
星夜,城隍庙,被稍加止血的白衣女子被扔在了庙外,庙中的一众乞丐听得“咚”的一声,纷纷围了过来,“哟,兄弟们,是个女的”最先出来的那个乞丐惊喜地叫到。
“啧啧啧,就是丑了点”不知是谁带头说了句。
“你也不瞅瞅你是个什么样子,好意思嫌弃别人”一众乞丐哄堂大笑……
“大哥,你说她这浑身是伤,明天把她带出去,没准我们能多讨点铜板”一名略小的乞丐提议道。
“哎,你小子这脑袋倒挺灵光,我觉得可以试试,那咱先把她抬进去”。
说罢,一众乞丐起手八脚地将她拖了进去,实际上也就是从门外挪到了门里,也还是冰冷的地罢了,乞丐们纷纷倒头睡在各自稻草铺就的简易床铺上,只有那个开口提议带她去行乞的小乞丐打量了下自己的稻草,匀出一半,搬到初玥身旁,散散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身旁,便是低低的门槛,平躺侧头,正对着的便是浩瀚的星空,今夜的星星很亮,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身旁无光,触眼可及的也无任何灯火,只余漫天星河,因而更显璀璨耀眼。呵,堂堂御史大夫孟家嫡女,竟落得这般地步,苟延残喘于世……
一夜无眠,亦是悔恨,亦是疼痛。
翌日一早,众乞丐七手八脚地将初玥抬到了京都人来人往的巷子,面前摆上一个破碗,便四散开来,各自寻找着今天‘各自’的生意。
未如众乞丐所料,众人见这样一副面容,皆是惊愕走掉,在这个‘弱者不配生存’的时代,谁又会去怜悯这样一个面容可怖,浑身是血的丫头呢。
头低低地垂着,突听得‘叮咚——’一声脆响,是一锭碎银子,抬眉,竟是当今新科状元-傅正明,也是本该成为她夫婿之人。
她多想跟他诉说这一切,可是如今,连沙哑难听的声音也发不出了,她,竟是全然哑了,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身影无可奈何,动不得,讲不出,呵,就算真的讲了,又有谁会相信?
她此刻所在意的不是沦为乞丐的屈辱,而是痛恨自己的愚钝,是自己识人不清害了娘亲,是自己不能修炼所以不能好好保护娘亲,深藏自己的桀骜不驯,伏低做小八年,敛掉自己的所有锋芒,便以为那恶毒的母女可以放过自己,天真,可笑……
正午,人群突然发了疯一样地向着西街涌去,路上三三两两的讨论声不是传入初玥的耳朵,“今日处斩的可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林家呢”。
“是啊,话说这林家也是罪有应得,谁让他有谋逆之心呢”。
“傅夫人可真是大义灭亲呢,那傅大人也是得了一位好娘子,如今一跃而上,官居二品”……
不,她不信,在听到林家的刹那,她更是脸色惨白,外祖父林远阳一生清正廉洁,从不因身为太傅而倨傲,南平哥哥更是从十几岁起投身边境,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是的,这一定又是阴谋。
初玥来不及思考太多,只能蜷曲在地上,缓缓地往西街那边爬着,凌乱的人群,一下又一下被踩,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爬着……
待到好不容易到达西街的时候,已是一路的血迹,刹那间,初玥正赶上了尾声,刽子手手起刀落,滚落的是外祖父家四十几口人的人头。
痛彻心骨的感觉,外祖父一家是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自己却一味苟且而忽视了他们,幼时那个总是抱着自己、给自己念诗的老人,还有那个总是带她偷溜出府、给她买糖人、处处护她的南平哥哥……
他们就这样死在了污名之下,死在了他们曾一心一意对待的傅夫人---‘孟初玥’的作证之下。
孟初玥的身体已是支撑不住,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眼里的恨和不甘渐渐凝聚,射出骇人光芒,‘若有来生,我定要所有害我之人不得善终,护我爱之人一世周全’。
白色里衣早就因这几日的遭遇破破烂烂,此时更是衣不蔽体,用最后的力气翻身仰面,意识逐渐消散,入鼻的最后是一股冷冽的梅香,眼里的一行孤雁随眼睑的合上消失不见……
她自是不知这一切结束之后,一墨衣公子路过,对身边的暗卫道,好好找个地方把她葬了吧,这女子甚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