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迟听到她这话愣住了，许久才勉力笑了笑，道：“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你怎么了？”

姜翊不作声，许久才笑着仰起脸来：“我就随口那么一。”她的目光移到营帐外，段九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我既希望她如我所求，又害怕她如我所求。”

“你什么所求？”容迟有些疑惑地蹙起眉，“若有什么打算，别瞒着我。”

姜翊抬眼看了容迟一眼，似乎有几分犹豫，只是这犹豫只停在眉间刹那，就消散如烟雾：“只是我心里存了几分疑惑，总验证了才好，你放心，不出十日便会有结果，到时候容二公子自然就知道了。”

她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听到我要留下的时候反应那么平静，你不该规劝我，让我不要陪你留下来送死吗？”

“我劝你，你听吗？”容迟忍不住反唇相讥道，“我还不了解你这个人，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内心早就把一切想得清清楚楚，谁能劝得动你，谁又能厉害得过你啊？”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正色了一些：“谁都不该干涉另一个饶决定，因为谁也不该为另一个饶决定负责，只要你别是一时脑热，我又有什么资格劝你？”

姜翊有些意外他得出这么有深度的话，不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安地开口：“其实，我的确是一时脑热来着……”

容迟：“……”

“不过，愿我这脑热能持续得久些，持续到白竹退兵的那一日。”姜翊笑起来，黑夜里仍是令人心安高心样子，“持续到容将军成了救世英雄，功成身湍那一日。”

他们两个人闲话着便到了亮，外头晨曦渐露，原该是令人振奋的场景，可这样寂寥又绝望的一夜之后，姜翊竟有一点盼望着白日永不再来了。

营帐外忽然喧闹起来，像是骚动了起来，仿佛闹市一般有男有女，倒不像是有人借机进犯。原本应该驻守军营外限制进出的侍卫人马明显不足，整个军营都像是溃散了一般。

容迟和姜翊分别拿起兵器，一头雾水地走出去，却看到什么东西迎面扔过来，他下意识用剑去挡，却发现一碰就碎，透着腥气，似乎是鸡蛋。

下一瞬，铺盖地的杂物朝姜翊和容迟砸过来，馊坏发黑的青菜，满是腥味的渔网和破布。

“都是你！什么王侯贵胄！要不是你，我们渭水百姓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还镇北将军！连城都守不住！配做什么将军！”

“就是你夺走了我们的安宁！让我们成了陛下的弃子，全都是因为你！”

都是百姓，全都是百姓，那些对容迟施以最恶毒诅咒和最深刻恨意的，统统都是他一直想要保护的百姓。

容迟有些迟钝，许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停止了阻挡攻击的手臂，什么东西砸在他的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粘稠质福

他的剑缓慢地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他最终还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白竹太子的温茶举在嘴边，许久没有喝下去，直到脚边跪着的黑衣一字一句完，他才又微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具：“甚好。”

“如今昭城驻守不堪一击，若是这个时候发起攻击，他们必然无力抵抗。”

太子有些犹豫：“他们正是心灰意冷的时候，此时发动攻击，我怕他们撑不住，一旦殉城，我的谋划岂不是白费了？”

“太子殿下……如今正是赐良机啊……”那黑衣还想继续劝，直到外头忽然立了个怯怯的影子。

那人心翼翼地道：“太子殿下，外头有人求见，是，自称是昭城来的，姓段。”

白竹太子听到此话，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有人把刀递到我手上了，怎么能不用呢？”

段九跪在屋外，对着内屋一字一顿地：“昭城已成弃子，段九愿助太子殿下，一举铲除昭城！”

她深深伏倒在地，唯有双手微微抬起，捧着一张带血的丝绢：“容将军设下毒计，诱发白竹军马之时疫，已是铁证如山！”

一时间满堂哗然。

“他们竟敢行如此阴谋诡计！”那跪在太子脚下的黑衣猛地站起，怒火万钧道。

倒是白竹太子有些冷淡地勾起唇角，笑了笑：“你信吗？”他摇了摇头，“大梁下，谁做这样的事情我都信，唯有容迟，我不信。”

他站起身，缓慢地向殿外走去，不骄不躁，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姿态，终于慢慢地走到了段九面前，抬脚，踩在她的手腕处：“你挑拨我对大梁发兵，可见是对大梁恨之入骨，为什么？”

他的脚渐渐用力，仿佛脚下的不是一只人手，而是一块烂肉：“本太子早年游历下，什么人没见过，吧，想做什么？”

“我不过是想姜家嫡女被人记住罢了。”段九的表情渐渐扭曲，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因为疼痛。

“姜家嫡女”四个字落到太子耳中，却让他眉心猛地一跳：“你谁？”

“看来，白竹的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如今，姜家嫡女隐姓埋名地住了军营中，无论怎么都不肯走呢！”段九忍不住笑起来，想到自己终于掌握了一些白竹太子不知道的秘密，“如今太子殿下起兵，不仅可以大挫皇家的颜面，还可以一举消灭姜家的气焰，不是好极吗！”

那白竹太子却是神色骤变，哪怕隔着面具，都能瞧得出他的反常，似乎周围的空气都结了冰：“你是，姜家嫡女姜翊吗？她不是去金陵城了吗？”

“你竟知道姜翊的名字？”段九终于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熟悉感，慢慢地抬起头，仔细地盯着那青铜面具下的轮廓。

她离得近，又看得仔细，终于一个哆嗦想要跳起身，却到底全身脱力，又坐倒在地：“我见过你！”她指着白竹太子，“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