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篱听到她这话,倒有些默默,许久她才道:“我以前知道你喜欢他,眼神就瞧得出来,可是如今,就算他站在你跟前,你也懒得再瞧她。是因为之前太子一事吗?”
“倒也不是。”姜翊回答道,“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从前与他相处,我总要害怕他看穿了我,或是觉得我浅薄,配不上他,所以话行事不得不心翼翼。明知道我终究会嫁他,也忍不住彼此试探彼此靠近,想着哪怕知道的再多些也好。”
“现在呢?”姜红篱更加疑惑地追问道,“难道现在你不想在知道什么了吗?”
“知道的足够多了,反倒害怕再知道什么。”姜翊侧过身去,“至少眼下,我们还能成亲,成亲之后还能相敬如宾地生活下去。”
知道的太多可就不一定了。
她这番话得令姜红篱忽然觉得可怕:“你只想要相敬如宾?”
姜翊听到她的意思仿佛是不信,笑了笑:“怎么,相敬如宾不好吗?”
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并不难求,更是寻常。可姜红篱一直以为姜翊和苏忌还是有情分的,姜翊如今的心灰意冷,还是太悲哀了些。
姜红篱的声音带了些微凉发涩:“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你想要什么?”
这个时候才发觉跟姜红篱话真是很累,每个问题都很难回答,姜翊干脆沉默了。
姜红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过于空泛无力,补充道:“我活一世,除了伯怜,更想要活得不辱门楣,给我死去的父母以荣光,姜梦离一世,就为了摆脱自己的出身,证明自己不输给任何人,那你呢,那个段九姑娘,活着只为了胜过男儿,让人记住,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姜翊躺在榻上真的昏昏欲睡,听到“姜梦离”的名字却又猛地清醒过来,闭着眼睛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道:“从前我以为,我是真的什么不想要了。”
她慢慢张开眼,月光薄纱笼罩下的床顶雕花是她最喜欢的桂花:“可如今,我也很想像他们的那样,活在青白日之下。”
过底下,最寻常也最不用算计的日子。
还没亮的盛夏气仍旧是令人烦躁的闷热。上的点点星子还没来得及全部褪去,可金陵城中的大多数人却已经醒来了。
这座城总比其他城苏醒的更快更早。
苏忌穿着薄衫站在廊下,竟感受不到一丝暑热之气,反倒透着一丝严寒之意,让身旁的人皆如处寒冬。
“容二回来了?”苏忌终于开口。
“禀公子,不仅回来了,还被陛下金口玉言,他年少有为,来日会有大成。”一旁前来报信的厮名叫辽燃,也是他身边新晋的贴身人,此时脸上满是不屑,“公子信吗?人却不信。”
“我们当今这位皇帝陛下,最会在人前作贤德明君气度,只怕此时,心里恨得牙痒痒吧?”苏忌微笑,并不计较辽燃的僭越,因为他并不是长公主或是太后的人,而是自己选上来的。
“陛下再恨,却也没法子,容二公子真是好运气,什么事都能碰上。”辽燃叹了口气,声道。
苏忌淡淡地转眸,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许久方道,“是我失策了。昭城一战,时地利人和,容迟竟是什么都有了。”
时是气候,白竹的疫情一下子竟成不可挽回之势。
地利是昭城易守难攻,再不济也可退守城内,让他撑了这么久。
人和,便是她。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到院门外一个婢子不安地声音:“公子,太后娘娘请您去一趟。”
姜翊他们坐在如云厅内,手边的热茶终于换成了桂花冰酥酪,她捧起来便顾不得话,也听不到他们在议论什么,只是完全沉浸在冰酥酪的美味郑
“姜翊,你觉得如何?”姜闻道的声音明显有几分不悦,许是大家对姜韶纳妾此事意见大不相同,他也自觉焦头烂额。
“里头放了些梅子干,果然比寻常的好吃些。”姜翊将碗中的梅子干全都挑来吃了,微酸发甜的梅子在口中与酥酪绝妙地搭配起来,“今年的梅子也好吃……”
“在问你关于伯怜纳妾的事情!”姜闻道加重了几分语气,“你这孩子。”
姜翊将手中酥酪吃了个干净,看了一眼姜韶,昨日她回来起并没有跟姜韶过话,这个时候姜韶有点不安地瞧着她。
姜翊又瞥了一眼姜红篱,她正摆弄着自己手中的一个丝绢知道她是哪里搞来的一块帕子,反正姜翊认识她十多年从没见她用过帕子。
“父亲知我,一贯不喜欢管别饶事,可,毕竟是哥哥,若是女儿一句话不,或许会被人家,不重兄妹情谊。”姜翊笑了笑,“可自古以来,哪里有人家未曾娶妻却先纳妾的?”
这句话仿佛正合姜闻道的心思,他看了姜韶两眼,道:“的有理。”
姜韶竟一下子站起身来:“父亲,儿子并无什么娶妻的意思,虽知思娆出身不高,不可以为将军府正妻,却也不打算在她之外另娶正妻……”
“你胡闹什么?”姜闻道对姜韶本就不耐烦,因为魏思娆一事不知骂了他多少顿。但是他岁数不了,又算昭城有功,纳妾之事倒也不好一力驳回,太扫他的颜面,眼下只是端着架子训斥道,“为父已经是后退了许多步才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也不求你的正妻是什么高门大户之女,只要清白,知根知底就好了。”
姜韶不禁又开口哀哀地叫了一句:“父亲?”
姜闻道的语气更抬高了些,已经有些压制不住的怒气:“你这般执拗,难道真的要做那为色所迷,忤逆不孝的逆子吗?”
姜韶的脸涨得通红,许久,才慢慢地坐下,动作迟缓僵硬,形同木偶。
姜翊忍不住又去看姜红篱,看见她继续摆弄着自己手中的那方丝绢,仿佛根本没有听他们在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