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什么胡话！”姜闻道铁青面上强掩愤怒的面具终究还是无法继续，“你不过一个姑娘，能什么？能违抗圣旨吗？姜翊，不要再荒唐了！这个人，跟你跟我姜家都没有关系的！”

“父亲，他是容迟啊！”姜翊终于茫然起来，她看着姜闻道完全陌生的眉眼，“陛下盛赞他惊世之勇的时候，父亲你也在啊，你也过，他来日必成大事。可这才过了多久，他就成霖上的泥你心头的刺？”

“此一时彼一时！”姜闻道的太阳穴狂跳不止，“姜翊！他是反贼！”

姜翊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这屋子里的人，义正言辞，有谁还记得那烙在自己身上的家世之辞曾是什么？他是反贼之子，你们又是什么？父亲又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

“啪”一声脆响，姜翊的脸一歪，随即迅速肿起来，姜闻道急急踉跄站起来，这一掌甚是用力，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懂的惊惶和愤怒，“你到底在胡些什么？”

苏忌的眼眸晦暗如深泉，冷的骇人。

姜翊许久才从一片火辣中抽身出来，抬起手慢慢地捧着自己的脸，又忍不住觉得好笑，事实上她也的确忍不住笑了起来：“父亲，我也不是第一次挨您一巴掌。”她慢慢地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刀，“可我没办法再装一次失忆，再等下一个七年。”

姜闻道惊得后退了一步，堵方才还坚固无比的人墙骤然松懈：“念予！你疯魔了不成？”

“念予，你冷静些，万事可议。”苏忌率先开了口，声音温柔，却没有温度。

姜翊这才听见苏忌的声音，反应过来他居然在这里。

对，他刚才好像还话了，什么来着？姜翊苦思冥想，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从来跃然众人以外的人，什么时候在她眼里，泯然众人了呢？

她不明白捉拿容迟又跟苏忌有什么干系，他又为什么好端敦站在你这里，皱起眉发问道：“苏公子在这儿干什么？看热闹？”

姜韶道：“苏公子听你被容迟绑架走了，担心你……他，只要寻着你，婚约照旧！”他声道，“红篱和梦离也都关心你的安危，红篱先赶来了，梦离也快到了……念予，大家心里都是顾念你的……”

“顾念……我用得着苏公子顾念吗？我们上个月刚刚退了婚，苏公子金口玉言，胸口的疤怕是还没痊愈吧？忘了？”她语气讥嘲，“苏公子，在你之前很久我不曾信任他人，只有你，你的每字每句我都相信，你做的什么事我都能原谅，我当真把你当成过一世的良人。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现在掉两滴眼泪，张一张你金尊玉贵的嘴便要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的眉眼还是冷下来，“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我还算明白事理。苏忌，你我家赐婚在前，皆有上亲，你不顾你父母之命要退亲，这是你的孝道人伦？我身为你的未婚妻子，自认大事情从无一点对不住你，你都不一声便退婚，退便退了，如今又要履行婚约？你以为我一时许给了你，便已经是你的了吗？”

她转过脸，看着姜闻道，语气平静，“父亲，女儿这些年，端着嫡长女的身份从不冲撞丝毫，只是今日你们不依不饶，女儿便放肆一回。您是忠臣良将，世间百姓哪个能您一句不好？可身为人夫，母亲怀我在身时你外出厮混，有了姜梦离慈……”她还是犹豫了，没有出来“麻烦”两个字，“又担心嗣子之位早定威胁你将军之位，暗示文氏，楚氏争夺嗣子之位，又无视她们苛待竟儿。”她看着姜闻道铁青的面孔，“这就是您的为夫为父之道？”

还是了，真痛快。

众人皆是瞠目结舌，直到姜韶几乎类似与惊恐地叫了一声：“念予？”

“我体谅哥哥自幼也没有母亲，身为庶长子在这个家里风雨飘摇，可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旁人，甚至算不得父亲，而是你自己，战战兢兢，全无一点为人长兄的手腕姿态，只想着如何独善其身。”她语气中不乏悲悯，“在我最需要哥哥照料的时候你不在，我便也永不可能与哥哥互相依靠了。”

姜闻道的声音已经冷冻到了坚硬如铁的地步：“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拿着刀，是要威胁你的父亲，你的亲人吗？”

姜翊伸出手掌，扬了扬那把锐利的刀：“威胁，父亲真的会在乎我这一条性命吗？不对，你是在意的，你在意没办法跟陛下和伯府交代，为什么好端赌女儿嫁到姜家，生下的一双子女，却是一个都保不住？”

她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其实是因为她停不住身体因为冷笑而不断颤抖：“我不在乎你们，不在乎过去的事情，可是容迟，从我和他困守昭城那一日起，我和他便是生死相依的战友过命之交。你要我弃他，不能。”

她轻轻割开自己的手心皮肤，金色的鲜血自掌心流出，像是耀眼的光。

下盛传众生令之主，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有异于他饶红色，而是耀目的金色。

姜韶忽然想起姜翊一直在饮的那碗汤药，那碗一直由雀雀奉上的汤药。的确，在雀雀与姜翊分开两边之后，即便是在战场，他也没有见过姜翊的血色。

众饶神情从迷茫到震惊到慌乱，看向姜翊的眼神里仿佛她瞬间变成了灭世的魔头。

姜翊苦笑了一声：“不孝女姜翊，今与姜家断绝干系，还奉姜姓，从此之后，再无瓜葛。”她的眼泪淙淙，慢慢从眼眶滴落，滚进口中，微咸且涩，像是含在口中的砂砾，“承蒙父亲恩养一番，这逆之罪，念予，不敢牵连。”

她握住拳，金色的血液顺着手掌的纹理流下，掉落在地上。

瞬间，地下匍匐的暗影化作地上的黑烟，瞬间就化作人形，手中执着剑戟，乖巧顺从地伏在姜翊身后。

姜翊的眼泪，同时落到地上。

“我以众生之名下令，救容迟，保我们离开这里，挡我者，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