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翊猛扑上去，一剑就挑开了陆吾的手。容迟在她身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软软地，滑动倒地。

容迟的倒下像是一记信号，让隐藏在暗处的平昌暗卫围拢上来，双方立刻呈现一种对峙的状态，却是谁也不退不进。

大家的脸上是如出一折的震惊，谁能料到一向与众生令之主势不两立的苏大公子竟会是新的众生令之主。

可在场的，一部分是他的人，剩下的是他的敌人，这样令人瞠目的场景不得更多人看见，多少也令人惋惜。

苏忌和容迟的表情惊人的类似，一样的震惊，像是一对迥异的双生子。在一面谁也瞧不见的镜子两端。

姜翊从没见过容迟这个样子，同样，她也没见过苏忌这个样子。

“我……我不知道……”苏忌喃喃道。

陆吾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执剑的姜翊，目光凝滞。许久，他慢慢地低下头，化作一阵黑烟，飘散在空中。

容迟彻底坐倒在地上的同时，呕出了一口鲜血。

姜翊直到这个时候脑袋还是懵的，像是谁给了她一记闷棍，看上去行动如常，甚至平静得有些冷漠，可其实，她并还没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倾身下来的时候，眼前的容迟嘴角噙着几分血迹，还是歪了歪嘴角，几分笑意还是带着戏谑之意：“你哭什么？”

姜翊撤回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一片濡湿，什么时候起，自己掉了眼泪。

“我没见过你哭。”容迟眼睛盯着姜翊，艰难却难得温柔，“吓着我了。”

姜翊越来越心慌，心脏仿佛在打着什么鼓点，狂跳想要越出胸腔：“你……”

容迟微微咳嗽了两声，低头去看自己胸腔的伤口：“的确很疼……”

“别死啊，容迟。”许久，姜翊才憋住这样一句话，重重地摇了摇容迟的袖子，可她想不出什么威胁他的筹码，也想不出任何鼓舞他的话，只是急切地恳求，“求你了。”

容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出声：“哪就这么容易死了？放心，我还没亲眼看着……”他的话卡在这里，剧烈的疼痛牵扯他的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悲怆，“这样将天下第一拱手他人，我不甘心啊……”

姜翊这个时候才想起，以陆吾取胜的苏忌，她转过头，不可遏制地冷淡目光像是跗骨之蛆，顺着苏忌的脊梁缓慢上爬。

他急切地向前几步：“我不知那东西怎么会出现，我并不是众生令之主啊！”

他的诡辩此时显得毫无说服之力，周围的人群还是是一副哑然无措的表情。

世间最讽刺的事，不过如此。

姜翊将有些虚弱的容迟交给他的手下，站起身去看苏忌：“你的斥鬼门，如今要用在灭自己满门了吗？好痛快，好厉害。

她语气有些不稳：“还是说，苏大公子若成了这众生令之主，你的斥鬼门，便不再做这人神共愤之事了？”

苏忌空洞张了张口，却被姜翊打断了。

“我还记得斥鬼门围剿我的那几次，七年的隐忍偷生，都是拜你所赐，最后，还是如您所愿了，苏大公子。”姜翊仰起脸，“现在，你杀了我们易如反掌，可你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住这天下人了。”

苏忌终于从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渐渐冷静：“带着容迟，走吧。”他望着姜翊，“今日之事，若你说出去一个字……”

“好。”姜翊直接了当地打断了他，自嘲般地笑了笑，丢下最后一句“怎么，会是你呢？”便在容迟手下的护卫中彻底远离人群。

容迟昏迷过去的这段日子，姜翊的脑袋却没有片刻安宁，这些年所有有关众生令的传闻也好，事实也罢在她脑海中周而复始地旋转游弋，可，依旧是一团乱麻。

容迟清醒过来的时候，姜翊正背对着他捣药，明显心不在焉，连他醒了也没能发现。

容迟不得不咳嗽了两声来提醒姜翊他已经醒过来了这件事。

姜翊浑身一抖，转过脸来，容迟这才发现她眼睛通红，像是哭过一场，颇有几分意外：“你哭了？”短暂地沉默后，“能得你为我哭一场，死了倒也受用的很。”

“你到底是跟谁学的这般嘴硬？”姜翊忍不住骂了一句，许久才道，“我虽然以为会是苏忌，却始终想不通为什么是他……”

容迟微微闭了闭眼，有些无奈地说“我刚醒来，一定要跟我说这个吗？”

“上一任的众生令之主，是我母亲。所以我一直以为，众生令是依凭血缘传承。可是之前，戚茗告诉我，母亲之前的众生令之主乃是白竹质子昭容，他与母亲相差六岁，又是白竹人，断然不可能有亲缘干系……”姜翊忽略容迟的抗议，径自说着。

容迟咳嗽了一声：“或许，传承方法并不一定……”

“既可以是亲缘，又可以是陌生人？”姜翊皱着眉头，百思难解。

“或许，白竹质子与你母亲，并不是陌生人呢？”容迟扶着自己伤口上的绷带，强撑着坐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姜翊，“你一向多疑，也不信什么巧合机缘之说，或许他们二人早就相识，又或者昭容之死与你母亲有什么干系……”

“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入宫？我想去一趟文源阁。”姜翊看着容迟，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平和一些。

她想起来之前读到过的却被苏忌打断的内容，文源阁秘辛藏书之多，必然是姜翊想要知晓问题的答案。

容迟一脸的不可置信：“若我没有记错，我如今重伤未愈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一样？”

姜翊不再说话，低下头，又开始沉默起来。

于是容迟明白，她并不是因为不在乎他所以一直跟他东拉西扯，而是她太害怕了，害怕到一深想便会掉眼泪，所以逼着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容迟忽然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他放缓了声音，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