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欢缓缓走下楼梯，手中拿着一个微弱的烛光，身披着一件颇为保暖的衣物，向着下一层楼的某个房间走去。

她走到门前，轻扣门扉，一边敲打着，一边小声的呼唤着，“慕言姐姐，是我！”

屋中的人，被这急促的敲门声扰醒，用手揉揉自己的睡眼，听到门外人的呼声，径直下床走了过去，然后打开了门，问道，“欢儿，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吗？”

“姐姐，我刚刚做了噩梦，实在有些……”白亦欢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忍不住拽了拽的衣物，又用着十分渴求的目光看着慕言。

“好吧，进来！”慕言虽然有些不悦，但是看着眼前的欢儿如此模样，也是在不忍心，便直接让她进来自己的卧房。

“谢谢慕言姐姐！”看见慕言终于松口了，白亦欢笑着直接走进了慕言的房间，毫不客气的直接钻进了慕言的被窝里。

“落欢！”慕言看见欢儿的行为，下意识的直接喊道。

“怎么了，姐姐？”白亦欢听见慕言的喊声，并未在意，反而歪过头，用一种无辜的眼神望着她。

慕言见状，也不忍责怪，只能默默的低头，轻轻说了一句，“没事。”说完，自己也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床，白亦欢看见慕言回来，一把就把慕言拽进了被子中，看着慕言惊慌失措的模样，她仍然没心没肺的笑嘻嘻着，慕言看见了，不停的扶额，想到，在这红绡馆里，恐怕自己真的完全应付不了眼前这个家伙。

“姐姐，你过来，我们一起。”白亦欢看到慕言这副无言以对的模样，忍不住偷笑道。

“欢儿，你这是？”慕言看着白亦欢有些奇怪的问道。

“其实，欢儿只是想和姐姐睡在一起，从见到姐姐第一眼开始，我就仿佛感觉到曾经我一定认识姐姐，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甚至为了姐姐去牺牲自己……”白亦欢自顾自的说着，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回忆里，仿佛曾经真的如此一般。

“住口，胡言乱语，我不需要！”慕言看着今晚的欢儿，有些诧异，但听到白亦欢的话那一刻，还是大声的斥责了她。

白亦欢抬起眼睛，看着慕言，不再说话，反而拽过被子，一扬就盖在了自己的身，整个人面对着墙壁，蜷曲着窝在一头，慕言摇摇头，安慰道，“姐姐不是有意的，你没理由为了我牺牲自己，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知道吗？”慕言尽量用着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劝着闹脾气的她。

听到慕言的话，蒙在被子里的白亦欢笑了，心里暗暗想到，伪善的女人，若不是你指使你的丫鬟瞒下那件事情的始末，又去蛊惑叶昭哥哥，我如今又怎么会身在此处，又如何经历那等痛心疾首的事情，现在反倒是装起好人模样了，白亦欢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笑了笑，转瞬间便直接换了一副面孔，抱着慕言的胳膊，睁着大眼睛问道，“真的吗？慕言姐姐，我一直以为你会讨厌我呢！”

“为什么？”慕言一愣，反而询问起白亦欢。

“因为这里的姐姐们，她们都说……”白亦欢对着慕言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们，说了些什么？”慕言对白亦欢说的话，有些好奇，便直接开口问道。

“慕言姐姐，我有点不敢说，我怕……”白亦欢看着慕言的脸，又使劲拽了拽身的被子，低着头，眼神左右摇摆不定，缓缓说道。

“怕什么，没事儿，有姐姐在！”慕言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话刚刚出口，慕言也为自己的话感到了一丝丝的惊讶，同样的惊讶的还有白亦欢，她也完全没有料到一向孤傲的慕言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从前温婉的她，慕言在惊叹之余，又定睛看了看眼前的欢儿，突然一笑，说道。

“欢儿，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认识一位小朋友，和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可是后来她不见了，如果她还在，应该和你一般年纪，也会这样叫我姐姐吧！”慕言说完，陷入了回忆中难以自拔。

“姐姐，你认识的那个小朋友，到底和我那些地方像？”白亦欢听到慕言的话，内心中只觉得那是一种讽刺，既然早已经把曾经的欢儿忘了，此刻又何必惺惺作态，故作姿态罢了。

“很多，灿烂的笑容，可能做多的还是那一句‘漂亮姐姐’让我难以忘怀吧！”慕言想了想，又看看白亦欢，然后闭眼睛回忆着往昔的时光，解释道。

“这样啊，那我以后也这么叫慕言姐姐好吗？”白亦欢露出记忆中的笑容，冲着慕言说道，尤其在说出‘漂亮姐姐’几个字的时候，明显加重了语气。

“还是不要了，欢儿，对了，你接着说，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慕言突然想起之前的话题，问道。

“她们，说，是我的存在，威胁到慕言姐姐的花魁的地位了，让你不再拥有一枝独秀的特权……”白亦欢小声的嘟哝着，在她心里，这些都是她乐于见到的东西。

“还有？”慕言看着白亦欢的脸，又问道。

“姐姐，你就不要问了啦，很多很多过分的话，欢儿实在说不出来，而且，我自己也觉得我的存在，妨碍到你和叶捕快之间的事情！”白亦欢有些难为情，手里不断抓紧身盖着的被子，整个人靠在床，语气颇有些委屈的说道。

“怎么会呢？”慕言看见这样小可怜的她，忍不住安慰道。

“慕言姐姐，我是不是根本不应该存在的？”白亦欢又再次追问道。

“我的傻欢儿，怎么会呢？”说着，慕言就坐到白亦欢的身边，然后把她抱到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揽住她，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一头墨发，笑着说，“你都不知道，自从你来了，姐姐有多快乐，仿佛自己生命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一般！”

白亦欢躺在慕言的怀中，感到了来自姐姐的一丝温暖，这种炽热的温度差点将她的怨恨灼烧的一丝不剩，停留的也不过只是一刹那，她深知，自己已经完全放不下了，恐怕自己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死去的他们，想到这里，白亦欢笑了，笑的不再是那般灿烂，反而是一种苦笑的姿态，抬起头看向慕言，并未言语，只是想要记住这一瞬间，未来，不会再出现了。

“欢儿？”慕言轻轻唤了一声，感觉到白亦欢仍然在安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就又继续说道。

“我还记得，你刚刚来的那时候，眼神澄澈透明，笑容明媚如光，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似乎又是另一种情绪，起初我以为你讨厌我，但是看到平日里那副勤勤恳恳的模样，又会忍不住偷笑，在我眼里，你是真正拥有着生活的人，不像姐姐，一开始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只能抱着自己的保护壳苟延残喘……”慕言一个人在这深夜里静静诉说着。

“姐姐？”白亦欢感受到了慕言内心中的一抹悲凉，从她的怀里抽出身子，看着她，一抬头，竟发现此刻的她，已是满脸泪痕，眼睛失神的看着某处，任凭泪水毫无情感的滑落。

“姐姐？”白亦欢又叫了一声，然后伸出自己的手为慕言擦拭掉泪水，只是她冰凉的手指，却将她的思绪呼唤回来，她笑着擦掉了脸的泪痕，看了看白亦欢，淡淡说了一句，“回去睡吧！”

“欢儿不要，我要和姐姐一起睡！”白亦欢带着撒娇的语气说着。

慕言看着她，无奈笑笑，又钻进了被子里，就这样，两个人躺在了一处床榻之，伴着月色，酝酿着睡意。

“慕言姐姐，叶昭叶捕快，他难道不是姐姐生存的意义吗？”白亦欢躺在床，自顾自的问着，全然不管慕言是否熟睡。

“……”房间里寂静无声。

“慕言姐姐？叶捕快，到底是吗？还是说，你根本无意于他？”白亦欢没有放弃，又问道。

“欢儿，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慕言懒得回答，直接说了一句。

白亦欢听到慕言的话，默不作声，只是默默思索着，突然说道，“欢儿是你们的隔膜吗？”说完这句话，白亦欢也自觉自己似乎多嘴了，把头默默的藏进被子里，心里却在等待着慕言的下一句话。

“你是听到我说了？”慕言转过身，面对着白亦欢，冷冷问道。

“姐姐，你这样我突然有点害怕。”白亦欢完全没有料到她竟然会直接用这样的言语反问自己，稍加不慎，甚至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直接说了一句话便搪塞了过去。

“嗯？”慕言只是轻哼一声，又转过去了。

“其实，我和叶昭的确是两情相悦，只是貌似有种潜在的力量在将我们分开。”慕言睁开眼睛，缓缓说道。

“什么力量？”白亦欢问道。

“我也不知道，金钱，门第……都可能是吧，毕竟我只是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再如何洁身自好，身份是被定格的，怎样也改变不了！”慕言望着天花板说着。

“可是，叶昭哥哥……不，叶捕快是不会在意这种身份的！”白亦欢说道。

“你叫他什么？”慕言突然听到白亦欢的话，有些奇怪，直接问了她。

“姐姐你听错了，我是说，叶捕快如果喜欢你，又怎么会在意身份呢？”白亦欢有些紧张，连忙平静下自己的心绪，又继续找理由搪塞道。

“嗯，我也相信他不会在意的！”说到这里，慕言笑了笑。

“姐姐，她们说，我的存在会威胁到你，还有，你以后做不了花魁，恐怕就要接客了，到时候怎么办呢？”白亦欢突然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

“这个啊，他会在我不是花魁的那一天赎走我的，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慕言对着白亦欢说道。

听到这话，白亦欢心中虽有惊讶，但也明白，就算以他们二人的财力，恐怕即便是一个过气了的花魁，也难以赎出的，只是一瞬，她就有了一个特别新奇的主意，脸仍然面不改色，听着慕言对于二人的打算。

“还有啊，到时候我就是自由身了，我们打算去另一个地方生活，这里有太多的记忆，并不适合我们这样感情用事的人……”慕言继续说道。

“什么？另一个地方？”白亦欢听到慕言说的话，惊呼出声，心里暗自思忖，这样的发展就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剧本了。

“欢儿，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怎么了？”慕言有些纳闷。

“没什么啊，我觉得姐姐说的对，的确不适合呢！”白亦欢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看了看眼前躺着的慕言。

慕言觉察出今夜的落欢有些不同，但终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看着她的脸，听着她说的话，总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这种感觉尽管让慕言有些不解，但仍然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

“欢儿，答应姐姐！你一定要答应姐姐！”慕言突然抓住白亦欢的肩膀说道，语气给人十分激动的感觉，眼神中又蕴藏着一股极为认真的味道。

“怎么了，姐姐？”白亦欢倒是有些被这样的慕言吓到了，渐渐感觉钳制在自己双肩的手的力度不断加重，看向慕言的眼里倒是多了几分苦痛。

“答应姐姐，一定要逃离这里，这里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你适合更广阔的地方！”慕言看得出白亦欢再忍受着疼痛，不好意思的放开了自己的双手，但是仍旧激动的劝说着。

白亦欢听到慕言这一番话，有些不知所言，但还是点了点，应承了慕言的要求，可是看见她那副认真笃定的模样，她在想，自己到底该不该放过她呢？毕竟，她也是个可怜人，可，在自己眼里，她的存在，本质就是导火索，若无她，自己便也不会流落至此，亦不会失去曾经拥有的珍贵东西，一切都不会，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