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在大芬油画村的日子过得有点抑郁,大刘接了大量的订单,而这些订单大多数是临摹梵高、莫奈等人的名画作品,这对莫迪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大学四年,他临摹的实在太多!从布局到色彩,从结构到尺寸,他已了然于心,正是因为这种容易,让他产生了厌倦。大刘却不这样认为,他劝说莫迪要尊重市场规律,客户的需求才是最大的经济来源,最起码要让自己能生存下来,画室每个月的租金及颜料成本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大刘认为莫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理想很骨感,现实很残忍。这种分歧在莫迪的心里烙上了印,但他又不得不解决当前的实际问题,屈从于金钱的淫威之下,他再也不想找父母拿钱生活。
生活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着,莫迪有空也会去找其它画室的画家聊天,他以为可以碰出一些火花,但是每一次又是失望而归,偶有一两个有独特见解的画家,但是创作理念又与自己不同,他又觉得这些人的水平有待提升,与自己不能相提并论,不在同一个层次,慢慢地,他变得沉默寡言,跟大刘的交流有时候也会戛然而止,好在大刘了解他的性格,所以没能让大家出现难堪的场面。
张海来到深圳后的心情与莫迪截然不同,他每个月的工资都有一万以上,公司管吃喝拉撒。每个月发完工资,张海第一件事就是往家里汇钱,让父母偿还债务,交待父亲带着母亲去医院治病。他现在具备了养家的能力,感觉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上班的时候他激情澎湃,阳光灿烂地跟同事沟通事务,下班之后,他哼着小曲,沉醉在自信、自我的世界。当然,在晚上睡觉前,他又得清醒地面对一个现实,就是母亲的身体,虽然父亲有带着母亲去大医院瞧病,但是母亲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免疫力低下,很容易伤风感冒,老是吐酸水,嗳气打嗝。在来深圳之前,张海在家里陪伴了父母一阵,看着母亲骨瘦如柴的身子,张海的心里在滴血,他何尝不想呆在母亲身边,照顾体弱的母亲,但是没有经济来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人浮于世,这便是最大的悲催,莫大的耻辱。张海在学校联系了彩虹软件公司,他没得选择,必须要去工作。如果待在老家照顾母亲,照顾这个贫困毫无经济来源的家,母亲的病连找土郞中抓药的钱都没有,家里的果园也只能偿还一部分债务,况且现在是挂果期,化肥都没有钱购买,今年的收成肯定成问题,父亲再也不想借债烦劳亲邻,张海已经大学毕业了,所有人的好心也会戛然而止。张海跪别了父母,泪眼汪汪、咬牙狠心地离开了这个需要照顾的家......所以白天的张海是朝气蓬勃,晚上的张海又是忧心忡忡,极度的自卑,这种自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落下了病根,所以他大学期间拒绝一切情意相投的异性目光,现在也是一样,下班后,他便钻进宿舍里看电视,累了便早点洗洗睡,同事们约他参加其它的活动——譬如上歌厅唱歌,去舞厅跳舞,他都会推拒,同事们都觉得他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或者是性格太内向,其实他们不知道张海的苦楚,张海也不想去占别人请吃喝的便宜,自己花钱偿还人情便会心疼。好在白天他的工作表现比较出色,遇到技术瓶颈,他总是愿意身先士卒、耐苦耐劳去攻克技术壁垒,所以同事们都很赞赏他。但是,除了工作的交流,关于家庭及个人问题,他都是避而不谈,他怕在那些家庭条件优渥的同事面前抬不起头,这种莫名的自卑在心中隐隐作祟。
廖凡的工作是最苦最累的活儿,水电安装还处稍好一点,最让廖凡在意的是和水泥沙、批墙,搞得满身脏兮兮,廖凡忍耐着,他将和水泥沙当作是自己在面馆里和面发面,批墙时用报纸做一顶帽子,免得打乱发型,他的中分发型是模仿刘德华的,这个时代追星莫过于香港的“四大天王”,廖凡最喜欢刘德华。做装修最难熬的便是空气不流通,深圳一年只有第四季度两三个月天气寒冷,其它时间都比较炎热,尽管工人们可以赤膊上阵,也免不了汗流浃背,一天工作下来,廖凡便是一身馊味,钱丽丽老远闻到便想作呕。后来廖凡干脆洗完澡去见钱丽丽,省得她难受,这种细节的讨好,让钱丽丽心里格外地温暖。最最让廖凡和钱丽丽不能适应的便是住宿问题,一个大通间睡几个已婚的男女,即夫妻房,那些结婚生娃的夫妻,亲热的时候一点也不害臊,廖凡跟钱丽丽这未婚的,想亲热一番,显得特别拘谨,尽管隔着蚊帐和床帘,廖凡跟钱丽丽都无法适应。廖凡去找了表舅,希望能安排个单间,表舅仰面大笑,打趣廖凡:“就这事,习惯就好了,就那么回事,打个啵还怕别人听到声音,瞧你那点出息!”,廖凡一再恳求,最后表舅把自己跟表舅妈住的单间让给了这对小“冤家”,调侃着廖凡:“晚上动静不要太大。“廖凡听着一脸的羞色。廖凡与钱丽丽去大通间搬床上用品时,其它几对老夫妻哈哈大笑,搞得廖凡和钱丽丽羞涩地夺门而逃,任由他们调侃。
廖凡是带着目的来学习的,所以他非常认真,只是成本的核算、装修设计等都没能了解到,这是表舅的核心机密。钱丽丽每天做着饭菜,本来是想学点财务支出,一般的小工程队,财务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工人工资,材料的费用,一日三餐的开销等,每天就记录着收支两本帐。
廖凡每天干得热火朝天,再苦再累他都觉得有奔头,而钱丽丽则是干得唉声叹气,仿佛她将来把持财政大权的日子很遥远,廖凡便每天安慰她,给予她希望和宽厚的肩膀。
其实表舅心里很明白,毕竟吃过的盐比廖凡吃过的米还多,一个年轻小伙子,不惧辛劳,在工地上样样都认真地学,这是一般年轻人做不到的事情,他知道有一天这小子翅膀硬了肯定会另起炉灶,所以一些技术含量高的活,表舅指定要廖凡参与,他也希望这个年轻人将来出于蓝胜于蓝,只是现在还早点,不到火候,还得不断锤炼,别看自己现在也算是一个小工程队的老板,当年自己吃了多少苦才熬到今天——买了多少烟去讨好有技术的老师傅,干了多少脏累活才能组建自己的工程队,尤其是融合工人的关系,才是最主要的,关系处理不好,施工过程中,浪费一些材料,一个工程承包下来,由赚钱变成亏本买卖,这些他都在观察廖凡平时跟这帮工友的关系,也在酝酿着如何一步步将这个“椤头青“培养出来,只是他得装,装着若无其事,让廖凡看不出来,这样廖凡才会死心踏地去学,不能让他有所依赖,必须自强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