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我想问你借一点人。”

五月盛京，慕洇的伤已经大好了，软软糯糯的女孩子神色十分认真。

“阿洇要借什么人呀？阿洇要人，怎么还用借呢，直接同阿爹说就是了。”

慕修远俯下身，和蔼地笑着，蹭了蹭女孩子小巧玲珑的鼻子，宠溺道。

“我觉得城外那些人很可怜……”

“虽然他们上次都没有救我……”

但是她知道，很清楚地知道，没有救是本分，救了，是惹祸上身。

可是她还是觉得难过。

她一想起那个男孩子灰败的眸子，那个妇人僵硬地转过头，路上的乞丐，死人，枯骨，黄土，她就很难受很难受。

慕洇在现代，也是从小娇养着的，家中虽然说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算小康人家，又只她一个独女，穿越的时候也不过堪堪十八，才入大学。

在丞相府里更加娇宠，不知人间疾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她从前只是想着保全慕家，可是现在，她觉得，她也可以做一点……她可以做到的事情。

同陈先生讲议时事的这些日子，慕洇觉得眼前仿佛有一个卷轴缓缓展开，里面是这大千世界，千万气象。

磅礴无边。

不再是她那桃源般的丞相府了。

虽然哪怕是现在，她今天，也是有目的的……

慕洇轻轻地撩起车帘，沉沉地望着窗外，盛京城外的天空似乎都比城内要灰暗些天色阴沉。

这是盛京城外，这是天子脚下。

莫非整个大盛真的就只有那么一个盛京，一个王城么？！

慕洇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京都之外，哀哀众生，苦苦吾民。

她不敢想，那个发大水的南湘，那个苦旱的北郊，那里的人，那里的平民百姓，过的是何种生活。

“丞相府来施粥了啊！施粥了啊！”

王贺扯着嗓子喊：“不许抢！人人有份！排队来拿！”

慕洇看见那些人眼睛里闪过饿狼一样的光，疯狂地扑了过来，她低低地垂着眸，早猜到如此。

慕卫在维持秩序。

每个人可以领一碗粥和一个白面馒头。

“大家好。”

慕洇轻轻柔柔道：“我是丞相府大小姐。今年北旱南涝，我知道大家的生活很苦。”

“阿爹心慈向善，为了帮助大家，打算在村子里建一个私塾。”

慕洇安安静静地看向王贺。

王贺忙道：“是的是的。我们丞相大人心善，雇用村里的男人都来做工，一日三十吊钱，婆娘们给村里的还在缝制学服，一日二十吊钱。”

“日后私塾建成，塾师由我们丞相府请，村里的孩子都可以来读，不用交束脩。”

“真的吗？”

众人眼睛亮亮的，尤其是那些脸上脏兮兮的小孩子，一个个仰着头，眼里闪过兴奋的光。

慕洇看着有点心疼。

“丞相大人真的是活菩萨！”

“谢天谢地！谢谢丞相大人！谢谢丞相大人！”

“也谢谢大小姐！好人有好报！”

……

说着便跪倒了一大片人，妇人们按着自己孩子的头，拉着他们跪下，口中念念有词：“谢谢丞相大人！谢谢丞相大人！”

慕洇看着匍匐在地的人们，眼中一片酸涩。

“不用不用，你们快——”

“等等！”

“说什么建造私塾，给工钱，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子！”

“到时候骗我们屋子建好不给钱！”

慕洇望去，是一个八九岁少年，脸上脏兮兮的，握着拳，冲着她大嚷着，“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众人一阵静默。

慕洇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忘记你现在在吃谁的东西了吗？”

“丞相府在这里，还会骗你们吗？”

她冷冷道：“你们若是不相信，盛京城外数十村庄，丞相府为什么非要来救助你们？”

“王叔，回去了。”

“恩人！恩人！我们相信的！我们相信的！”

“大小姐！求求您救救我们！”

“大小姐别听那个小王八蛋子瞎说！”

“求求您了！”

众人砰砰地磕着头，慕洇却还是冷冷淡淡地转身上了马车。

她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怕她对这些人的好，到头来，人家根本不记情，反而会贪婪，恶毒，想要更多。

慕洇垂着眸，冷淡地想着刚刚看到的一切，这群人，没有被教化，不识字，没读过书，生活困苦潦倒，这种底层人民，更容易抛弃礼义廉耻，更容易丧失道德底线。

她也不是圣母啊。

慕洇有点难受地想着。

但是马车没有动。

有人拦车了。

“慕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