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素伊一转身，没有漏过宋辞凉的目光，她漫不经心地靠近，离宋辞凉很近的距离停了下来，她比宋辞凉要稍稍矮一点，但是这样的距离，足以令人看清少年长长的睫毛。

宋辞凉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惊心感，这样的惊心来源于面前之人打量探究的目光，他垂眸，眸底的波涛海浪尽数掩去。

薄素伊在战场上十多年，经历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次，岂会害怕宋辞凉的打量，而以她的心理年龄看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稚嫩。

她伸手捏住了宋辞凉精致的下颚，这个动作她曾经做过，但是却没有以往的漫不经心和戏谑，反而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悦，经刀锋淬炼的冷眸如寒剑一刀刀的划过他姣好的容颜。

“宋辞凉，”她的嗓音很轻，可是存在感如潮水淹没住他，“你想要杀我？”

宋辞凉临危不惧，直直地和薄素伊对上，但是那双眼睛桀骜，如同单枪匹马走过所有危险的孤狼，不服管教，不懂顺从。

薄素伊眸色愈寒，收回手的刹那长腿横扫，攻他下盘，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宋辞凉的反应并不慢，但是毕竟带有伤，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有种诡异的不可思议感，理智让他拔剑，但是手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堪堪避开了这一击。

但是毕竟慢了失去先机，他刚站立薄素伊素手起风迎面而来，他屈肘挡下，那人顺势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肩背蓦地一麻，极大的力道冲过来，他整个人瞬间被压在了红木八仙桌上，桌子晃荡，茶杯一下子哐当坠地……

薄素伊大半个身子压在了宋辞凉身上，而宋辞凉背部却压在了了桌上。

宋辞凉正要说话，颈边的冰凉让他忽地失去了言语。

闪亮锋利的刀片贴着薄素伊的右手手指，她稍稍用力，刀片就割破了宋辞凉的肌肤，一串血珠滑下，她的指尖也染上了猩红。

“宋辞凉，我对你是不是太好了？”薄素伊面容冰冷狠厉，眉间血煞之气难言，似一把饮血的不详之剑，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对着宋辞凉从未有过的森凉，她手中的刀片没有再用力。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她薄唇吐出这八个字。

如墨的发丝顺着她的肩头滑下来，刚好落在了宋辞凉的颈侧。

宋辞凉抿了抿唇，阴郁清傲：“你可以动手。”

薄素伊的左手还拽着宋辞凉的右手，她抬起右手，波如蝉翼的刀片被她扔下，“你明知道我不会。”

她的手指顺着宋辞凉的胸口滑下，敏锐地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指尖落在他精瘦的腰间，灵巧地取出了锋利的短剑，她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刚刚为什么不用武器？”

她压住了宋辞凉的右手，可是他左手却可以摸到那把锋利的武器，在她刀片抵住他脖子的刹那完全可以同样将短剑刺进她的身体。

她已经把后背交了出来，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宋辞凉皱眉，“我欠你一条命。”

薄素伊闻言眼中的冰寒甚重，转动手中的武器，“那我取回来，你我两清。”话落，握住刀柄狠狠地插了下去。

……

劲风拂过面颊，宋辞凉面色平静，眼睛都不眨。

刀子插在了桌面上，离宋辞凉的脑袋脑袋只有两公分，刀锋甚至削去他一缕黑发。

门这个时候却响了起来，“大小姐，表少爷，我们可以进来吗？”

薄素伊冷声道：“不可以。”

侍女：“……”

薄素伊不再管她们，垂眸盯着宋辞凉，一字一句，“你的忠心，我要不起。”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地，宋辞凉前世就是个多疑的性子，除了自己，很难相信他人，但是这一世她的出现和对他的好，实在是不同寻常，她理解，可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青楼肮脏之地再重新去救他，以此取得其信任。

那会毁了他。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这个人，对自己的戒备如此深重，她刚刚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杀意。

不知道为什么，薄素伊尤其难以忍受这个人对自己的不信任，那会让她无比焦躁，这样的情绪在前世最后几年，她已经很少出现了。

甚至在听到楚辛乾大选都没有这样的情绪。

可这个人倒是好本事，硬生生地让她失去了冷静。

面对这种情况她原本有很多方法，但是她选择了最极端也是最干脆利落的一种。

薄素伊站起身，负手而立，气势寒凉，“伤好之后，离开薄府。”话落，她转身打开门大步流星地离开。

大小姐沉着脸的样子吓坏了等在门口的小丫鬟，她们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可以看到落在地上的茶杯和四溢的茶水，桌上插着的刀子，还有脸色苍白茫然地站在一边的表少爷，表少爷的颈间还有血迹。

丫鬟们吓得声音发抖：“表少爷，用……用晚饭了。”

宋辞凉摇头，“撤下去吧。”

小丫头们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样子，很明显小姐和表少爷有了争执，并且极其不愉快，那血迹，极其有可能是两人还动了刀子，丫鬟们更是吓到了，老鼠一样地跑了。

宋辞凉摸了摸脖子，血已经凝结了，对方并没有用力，而且，他的伤口也没有裂开，那个人压下来的时候，另一只手却揽住了他的腰，减少了冲击，不会给他带来伤害。

尽管这个动作很快，但是不会瞒过他。

这是第一次，宋辞凉感受到了被人珍重的感觉，重新审视房间的布置，如果抛开那些疑虑，那么足以见那个人的用心和呵护。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混帐。

宋辞凉的所有戒备都像是深刻在骨子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也是长年累月没经过任何思考而来的闪现的，他从前小心翼翼，就连贴身的下人也很难摸清他的喜好，可是这个人太了解，让他本能地觉得害怕。让他剔除本能性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了。

而那个人太聪明了，一霎那就看清了自己眼底的情绪。

可是，刚刚交手时，他明知道怎么样最有利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但他就是相信了那个叫薄素伊的人，不会真的伤害他。

其实潜意识里，他已经信了她。只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

宋辞凉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而他很清楚，薄素伊真的下了决心，过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