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帝城刚开春，早晨还有着寒气。

早上七点姜简收拾好，张阿姨就已经做好了早饭，张阿姨和李叔是夫妻，在姜家已经快二十年了。姜简父母工作在外，近一年回来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姜简大学读的z大在外城，大学期间，除了假期也没怎么回来过，平时家里只有张阿姨，李叔和老爷子。

张阿姨是南方人，嫁来北方二十年。是个直性子，一大早看姜简坐在餐桌旁，一反常态神神秘秘的凑过去。

“吃完了吗？”

抬了抬眼皮，表情淡淡的，愣是什么都没说。

“吃完了就赶紧上班去吧。”

“我还没开口吃。”姜简刚拿起筷子眨巴了一下桃花眼。

张阿姨像是才反应过来，“哦，那你吃，你吃。”

姜简才吃两口粥，看着桌角的报纸，瞄了两眼娱乐板块，娱乐圈新晋小花剧组杀青，姜简把报纸拽近了一点，《清鸿》剧组昨日杀青，许清如又拿下杨导新电影，这次新电影男主是流量小生孙景生，值得一提的时男二是一个出道时间挺长名气却不高的演员。

这个导姜简杨以前听许清如说过，是个挺有实力的导演，拿过一些很有说服力的奖。前些阵子聊天许清如海和自己说为了拿这个导演的戏练了很久的舞蹈。

姜简饭量不大，多年养成的习惯也只吃八分饱，刚放下筷子，张阿姨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拿走了姜简的碗筷，生怕她多吃一口。

……

姜简没看懂今天张阿姨怎么了。

等姑娘拿着车钥匙走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外的人才明白张阿姨这一早急什么。

男人倚着门口路边的桂花树下，刚开春的树光秃秃的枝头刚零星冒嫩芽，曾经姜简都担心这棵树活不了。

现在顾淮安就这样站在树下，穿着一条黑色休闲裤，天气有些冷，套了一件卫衣，衬得一身少年气。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顾淮安第一次来大院时候，宋梣非要拉着他们一起去看，拍着胸脯说，这绝对是他们见过最好看的男孩。

那时候小姜简看着说的眉飞色舞的宋梣用手背抿了一把大鼻涕，握着手里的棋子没眼看，摇了摇头。

姑娘只对手里的棋感兴趣，宋梣最后只拉上了许清如和他一起。

姜简没有去看那个男孩子，低头不说话，在凉亭一坐就是一上午，小姑娘没有时间观念，一遍又一遍推翻自己的棋，手里的黑子怎么也找不到位置。姑娘白净的小脸眉毛皱的紧紧的，盯着棋盘有种不死不休的气势。

然后黑子就这么在姑娘的眼皮底下落在了棋盘上，入眼是一双不大的手，皮肤嫩白指甲修剪的整齐。

姑娘抬头就看到那个男孩子，姜简不知道宋梣说的漂亮男孩子是不是这个人，如果不是，那宋梣那个肯定没有这个漂亮。

男孩子在姜简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说了第一句话，“阿喻吗，姜爷爷让我喊你吃饭。”

那年姜简第一次遇见顾淮安。

那一年姜简5岁，顾淮安7岁。

这一年，姜简23，顾淮安25。

顾淮安站在光秃秃的桂花树下，眯着眼笑看姜简。

把车开出大院的时候姜简已经能确定顾淮安就是故意的。

顾淮安看到姜简出门一直跟到停车场说顺路让她捎自己，然后跟着就上了车。

姜简打了一下方向盘转弯看着副驾驶的男人。

“你怎么不开车。”

“坏了。”男人答的理所当然。

“怎么不打车。”

“突然坏的，打不到车，不赶紧走就来不及了。”

姜简不做声。

顾淮安扭头看姑娘认真的开车，小姑娘早上出门花了淡妆，唇色嫣红。顾淮安的位置正好看到姑娘右眼角的痣，给姑娘的眼平添了一丝风情。

顾淮安就这样一直盯着姜简，姜简知道他故意的，也不恼，总不能次次都掉到他的陷阱里，受他牵制。

“你再看我手一抖，有可能车就飞出去了。”

顾淮安垂下眼皮，睫毛颤了颤，忍住了笑。

懒的搭理他，他知道顾淮安是故意的，鬼才信他打不到车。

姜简目视前方眼皮都不抬一下，她了解他，凡事都有后手，从小到大的习惯，就像他也笃定姜简了解他一样，这么多年。

大冷天的在外边站一个多小时。

呸，狗男人的苦肉计。

临江医院，开春的早晨一点也不暖的宋梣嘴里叼着一根冰棍，指挥着工人把新办公桌摆放好。

指挥了一大早，在各个角落都试了一遍之后，一脸的高深莫测说了句，还是觉得原来的位置好，两个老爷们搬桌子搬到看他的眼神都喷着火。

宋梣在送走工人之后，拿出手机，打开了游戏。

心理科室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急诊，看病要预约，没有病人预约就闲的发慌。

这边刚进入游戏，那边就有人来敲门，敲门声奇怪的很。

宋梣头也没抬就喊进，半天门也没开，还是锲而不舍的在敲门，敲得他一阵心烦，宋梣看了死掉的角色，把手机扔一边，起身去开门。

门外小护士用脚踢门，半天里边没有人开门。又要抬脚，门就开了，幸亏收脚及时，护士手里抱着满怀的资料，看到宋梣长呼了一口气。

“宋医生，这是你们科室的资料，科长让我送你办公室，我手腾不出空，打不开门。”小护士手里的资料十字交叉的分类，把最上边那摞抖给宋梣。

宋梣摊开双手接过资料，沉甸甸的一大捧，有些疑惑自己科室什么资料，这么多。

小护士调整了一下手里资料的位置，说，“我还要给其他科室送过去，我先走了宋医生。”

宋梣两只手上抱着大堆纸确实也没手关门，转身站在门口，长腿带了下门边，随即往屋里垮了一小步，门就被带上了。

进屋把资料扔到桌子上去捡手机，角色又变成灰色了。

他刚复活了，然后挂机了，就又死了。宋梣捋胳膊挽袖准备复活再大干一场。然后他就看到队友在我方战队公告喊话。

战侠——“@帅出天际，挂机玩个屁游戏，猪队友。”

…………

帅出天际——“你懂个屁！”

帅出天际——“老子愿意！”

帅出天际——“就你能耐，你个垃圾！”

然后宋梣就收到了公告消息，玩家@帅出天际，已被举报，恶意辱骂队友，是个演员，经核实情况属实，扣取该玩家信誉分。

“……”

宋梣退出游戏，从抽屉里抓出一大把泡泡糖，选了个绿色的，剥开糖纸就扔嘴里。

眼神一瞟就看到桌边那堆资料，顺手抓过来就看了一眼。

嘿，这小姑娘，他们科室是把这心理科跟他们十六楼当一家了吧。

宋梣迈着大长腿跨进十六楼的时候，走廊里没有人影。

出门走的急手里捧着资料也没穿件外套，现在才感觉到凉嗖嗖的。

宋梣从来没来过十六楼，年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无所畏惧，许清如有个爱好，爱看鬼片，初一那年不知道在哪淘到什么床下有人，最后一间房，夜间走廊升级版，拉着几个人在许清如卧室看。

最后姜简看睡着了，顾淮安觉得无聊出去找书看，许向初也去上厕所。

等宋梣回头的时候，许清如也不知道去了哪，屋子里只剩下看起来像没了呼吸躺在一边的姜简，宋梣起身摸索着出去找人，刚走出到楼梯，就看到客厅有微弱的光。

宋梣看鬼看的后背发凉，弱弱的唤了一声谁在那，绰绰的光在那，一黑一白两个影子，中间小姑娘的回头，手里捧着一坨红色的，周围还有星星点点的红点一闪一闪，宋梣头晕眼花，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手里拿着的像是什么器官，宋梣当即吓跪了。

那晚许清如去餐桌找吃的，发现窗户没关，夏天蚊虫特别多，就喊顾淮安和许向初点了几根驱蚊的香，然后翻出一个西红柿在一边边啃边看着他们，听到身后有动静，瑟瑟发抖的声音在问，谁在哪，三个人同时回头，下一秒，宋梣就给三个人跪了，这事被许清如笑话了两个月。

再说这边十六楼刚一出电梯只有几间办公室，前两间办公室门都开着宋梣没看到一个人，前边有一个拐角，宋梣往前走两步就到了一段楼梯，楼梯是往下延伸的。

是在地下一层。

站在楼梯口看不到下边，隐约能听到砰砰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拿什么东西在撞墙。

宋梣后背发凉，脖子有些僵硬，这声音闷闷的，却还有着节奏，一声一声。

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看鬼片时候里面的桥段。

一个正常人被关到精神病院长期待下去她开始精神失常。一到晚上就头皮发麻，把头的撞在白墙上，一下一下，然后头就掉了，咕噜咕噜的滚到刚走进来的男主角脚边，脸正好冲着男主角，一张瘦的变形的脸慢慢的扯着嘴角，对着他咧嘴笑，毛骨悚然。

声音还在不停地响，甚至越听越像头撞击墙的声音。

砰-砰-

宋梣刚迈下台阶的脚下的收回来，止不住的发颤。

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淬着寒气道，“怎么不走了？”

膝盖一软，宋梣又跪了。

手里的资料撒了一地。

身后的人微挑了下眉，没看出来他是什么意思，绕到宋梣旁边，“你在干嘛？”

宋梣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由一愣。

对面女人长得一张漂亮的丹凤眼，下巴尖尖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白，此时正挑着眉看宋梣。

女人挑眉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更不近人情。

“宋医生有什么事吗？”声音带着寒气，啐的人发凉。

宋梣就这样盯着对方，张着嘴一动不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楼道里穿出脚步声，宋梣没敢扭头，盯着眼前的女人。

楼梯是在下边，脚步声来到面前，女人的眼神也跟到面前。

宋梣盯着女人的表情，生怕错过哪一个她惊恐的眼神，怕是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女人声音清淡听不出感情，“辛苦了。”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表情，宋梣扭头看，从旁走出两个“男鬼”，手里拎着电锯和锤子。

“门修好了那我们走了。”说完其中一个“男鬼”低头冲着宋梣嘿嘿一笑。

怎么是低头呢，宋梣也发现了，自己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怎么就让人弯腰低头，哦，原来自己还跪着呢。

杜映若也低头看，居高临下，“宋医生在这是闹哪样？”

宋梣开口，“底下空气好，一时半会不起来了。”

“里面空气更好，要不要再给您找个伴。”

什么伴？一起砸墙一起掉头的伙伴吗？还是一起拿着菜刀玩你追我砍。

宋梣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了，您太客气了。”都用上您了。

杜映若抬脚就要走，一步，再一步，没走动。

低头看着双膝跪地的男人，手正抓着她白大褂衣角。

杜映若皱眉问，“宋医生还有事？”

“没啥大事，跪太久腿麻了……”

…………

确定不是腿太软了起不来了？

杜映若板着脸伸出手，宋梣看着伸过来的手，骨节分明，白的能看到手背青色的血管，手指纤细，血管微微凸起。

一双为手术台而生的手，却是精神科医生。

看宋梣半天没有伸手，杜映若刚要收手，下一秒宋梣把她要收回的手抓在半空中。

两只手像树袋熊一样沿着杜映若的手臂往上抓，甚至把整个身体往杜映若身上靠。

杜映若受不了冷着脸想撒手，偏他甩都甩不掉，晃悠了半天，宋梣半天才勉强撑起身。

宋梣瞧着四下无人，用自以为是的帅气姿势撇了撇额前的碎发。

“杜医生是吧。”

“嗯。”

“我看你有点眼熟啊。”

“我看你不眼熟，眼晕。”杜映若抬腿要走。

宋梣拦住，“咳咳，等下。”

杜映若扭头，“宋医生还有什么事？”

一脸的生人勿近让宋梣眼皮一跳。

“你们科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了，虽然说我们精神科心理科是一家互相麻烦，相互帮助很正常，但是……”宋梣话锋一转，“我还是客客气气的给你们送过来了不是，要记得好好谢谢那个送错的小护士这么早就看出来咱们是一家。”

杜映若从他手里抽走资料头也没回。

宋梣低头看着怀里空空的已经没有了温度，难道纸抱久了也有感情了？

看着已经拐弯的背影宋梣好像听到了心跳。

宋梣低着头，手轻轻摁在左胸膛，半天动不了。

胸膛的心脏像上了发条一样扑通扑通停不下来，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动心了。

A市的四月开始暖了，正午有阳光顺着窗户打在大理石地板，连脚下的路都暖暖的，万物复苏。

姜简家门口，少年时一起种的的桂花树又一年长出来嫩芽，小动物都开始找小伙伴友好的恋爱了，在这样的情况下。

宋梣一颗大倭瓜心，动了。

春心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