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安礼只觉得命运之神给他开了一个玩笑，洛都这个神谕骑士几乎已经在他的死亡名单里，而偏偏此时来搅乱他的计划。不过，他隐约觉得洛都会给他带来些许惊喜。

“你是不是要小心一些？”冥儿提醒道，“他身为神谕骑士或许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座海边古堡里几乎都是海之魔女的人，他如果想活命，控制住你是最好的选择。”

“不排除你的推断，”安礼点头说，“不过我更觉得他是来找我合作吧。”

“如果海之魔女到来，见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或许会将你们都杀了吧？”冥儿冷笑。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如果我此刻拒绝洛都，或许我马上就会死去，”安礼坐回书桌后，斟酌着语气说：

“请进！”

甲胄因身体运动而产生的响动声隔断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洛都推门走进，又轻轻合上门。他仍旧是那身白甲，披风如风半从地毯上掠过，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他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四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目光在墙上的油画上停留了一秒。那是前任领主留下的油画，绘制的是海中的神庭巨柱。

“奉行者大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安礼礼貌地询问。

洛都收回目光，盯着安礼看了许久：“不是你找我吗？”

“我找你？”安礼愣了一秒。

“你的骑士，那个契约灵是西风的骑士，在城中到处散播消息，说您的城堡中有只怪鱼，在找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位魔女，”洛都浅浅微笑，“海之魔女，希黎汐娅。”

安礼只觉得脊椎里像是被硬生生塞入了一根钢钉，他不得不坐直，身体却因为痛苦的颤抖起来。

他大概如何也想不到，海之魔女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以神谕骑士的身份。

洛都或者说海之魔女抬手摘下头盔，淡蓝长发如海水般流泻在她的肩头，有几缕散落在珍宝般洁白的脸庞之上，她眉眼带笑，朱红的唇角微微翘起，宛如亲吻远天曲折海面的晚霞。

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安礼只觉得呼吸渐渐停滞，不全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美丽。

“多多少少会有些意外，”洛都或者说希黎汐娅微声说，原本就温和的像是分不出性别的声音，此刻已经彻底倒向一边。

“大概不只是意外，”安礼语气仍旧有些颤抖，“谁会想得到海之魔女竟然会假扮成神谕骑士。”

“有句古话说：巨人看不到脚上的蚂蚁。”希黎汐娅说，“待在神谕奉行者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

这就是异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说法？倒是蛮形象的，安礼在心里说。

“既然你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让威伦传信给我？”

“或许你并不相信我的身份，”希黎汐娅停顿了一会儿说，“他当时已经濒临死亡，是我救活了他，那只龙狼是头契约龙狼，不过契约神明是我而已。”

“魔女是神明？”

“难道不是？”希黎汐娅反问。

安礼没再说什么，“那只怪鱼我以为是被你割去了头颅。”

“很抱歉，并不是我，”希黎汐娅表示了可惜，“这也是我找你的主要事情，这里或许还存在其他势力，想办法调查出来。”

“报酬呢？”

“我知道你来此的目的是灵魂之鱼，我会为你准备灵魂之鱼，但前提服从于我。”希黎汐娅说。

“成为你的伪徒？”

“难道你认为灵魂之鱼是怎么救治你的病？”希黎汐娅笑了笑，又强调说，“这是唯一的方法。”

这句话使得安礼陷入了沉思之中，倘若治愈枯血病的办法是成为魔女伪徒，那么他的身份就会被暴露，成为魔女伪徒理论上是与魔女进行契约，可他早已经与死神契约过了，灵魂只有一个，自然是予汝不能予他。

“如果你还希望活着，成不成为我的信徒于你而言，区别并不大，如果你不希望活着，那么应该静待死亡，而非选择来此地寻找灵魂之鱼，”希黎汐娅淡淡地说，“我以为这对你而言并不算多么困难的选择。”

“当然不算，”安礼爽快回答，“我只是在想灵魂之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灵魂化作的鱼，”希黎汐娅微笑。

“那你之前提起的灰泽镇的那个疑似魔女之人，只是为了引出隐藏在幕后的势力？”安礼问。

“她叫伊莉丝，”希黎汐娅缓声说，“她确实是个魔女，只不过一直潜伏在灰泽镇而已，被原初教会注意到也是事实，因为缺失创生旧神遗物的缘故，她的力量十分弱小，不得不学习一些赋灵术来增强力量，也正因如此，她被教会注意到了。”

“创生旧神遗物？”

希黎汐娅望了眼墙上的挂钟，似乎在关注时间，“魔女诞生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在胚胎时期母体接触旧神遗物而生，这种被称作先天魔女，也称原生魔女；第二种则是后天接触到旧神遗物而成为魔女，也被称之为后天魔女或者创生魔女，创生魔女的力量强弱极不均衡，一些受旧神遗物影响较小的魔女甚至与常人无异，即便是教会检查也查不出半点情况，不过有一类魔女却与原生魔女类似，甚至比原生魔女还要强大。”

希黎汐娅卖了个关子，她盯着安礼的眼睛：“伯爵大人应该清楚吧？”

“第一触者，”安礼回答，“一个旧神遗物第一个接触的人，通常都会变为实力强悍的魔女。”

“一点没错，”希黎汐娅点头道，“伊莉丝属于后天成为魔女的创生魔女，或许已经是第十甚至更后的触者，而她并未掌握旧神遗物，这导致她的力量十分弱小，而与其相反，您刚刚招收的女仆便是第一触者。”

“鹿？”安礼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

“前不久北地蛮族发生神庭坠落事件，附近的一个蛮族部落被旧神遗物感染，诞生了三名魔女，而其中一名魔女逃亡至灰泽区域时，遭遇北地领主雷森公爵麾下的霜鹿骑士团围捕，结果却是霜鹿骑士团全部战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希黎汐娅说。

“她也知道你的身份？”

“并不知道，”希黎汐娅说，“除了我的信徒之外，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

“看起来我如果不成为你信徒，迎接我的只有死亡，”安礼说。

“你很聪明。”

“你的伪徒，不，信徒是谁？”

“你觉得是谁？”希黎汐娅反问。

安礼假意思考一下，然后说：“亚顿。”

希黎汐娅并未给予肯定亦或者否定，她站起身，伸手挽起长发，将头盔重新扣上。

“趁早解决马库斯。”

“马库斯？”

“伊莉丝的身份已经暴露，与其接触的鹿的身份也已经暴露，马库斯并不是伊莉丝的信徒，而只是一个朋友，这种人并不可信，”希黎汐娅说。

“你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这种问题你以后最好不要问，”希黎汐娅语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