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一条消息弹出来。
小柠檬:【图片】
刚退出物理竞赛的群聊,温?便收到了一句久违的恭喜。
她的字似乎一直是工工整整的,一看就知道小学的时候,一定是个认认真真,趴在桌子上练田字格的小朋友。
手指缩放图片。想象她在做什么。
是在自习吗?还带着一课一练,明明物理基础已经学得不错了,却还是执拗地反复揪着小细节。
认真,乖巧,有一个小目标就能奋力往前冲。
打开对话框,他踌躇地不知道应该发什么。
放下手机,逃避这种陌生的状况。
看着桌面上的奖状,温?将它拿起来,复印拍照导入云端,然后一如往常——直接堆到角落的箱子里。
盖子边缘被磨得发亮,身处角落却不见落灰。
掂在手里有一定分量,手指拨动盒里纸张,指尖粘上薄薄的尘。
冗长的回忆像被打开的旧匣子,他突然想起,很久,没有人向他真诚地道一句“恭喜”。
“我们学校又有人拿国奖了!”
“谁啊?”
“还能是谁?开神!”
“开神,难怪了,毕竟是开神嘛!”
曾经也真是天真而愚蠢,为了逃避这样的刻板言论,他居然赌气考了生平第一次不及格。
然后,注定的然后,老师,家长,兄弟,还有铺天的嘲讽。
“开神嘛,有任性的资本。”
木独秀于林,风必摧之。
都说“优秀,是一种习惯。”什么狗屁的励志语录。
温?睁开眼睛,硬生生将暴戾往回拉。
手上是滑动着的对话框,女孩的个签元气满满地弹出来,“考进年级100名!!!”
所以,他从来不是什么好学生。
林,萌。日记本上一笔一划,重重地横平竖直地写下这个名字,眼眸里是肆起的波澜。
笔夹的挂件与笔杆发出清脆响声,加重的笔身压在指尖,转动时只能依稀看清笔帽上翠绿色的小叶子。
温?没想到,“全知杯”的比赛奖品阴差阳错居然是林萌种草已久的墨色限量联名款——柠檬系列文具。
点开对话框,那张便签仍在那里,带着不可忽视的重量落下来,“咚,咚,咚。”
戳了戳笔夹上柠檬挂件。
应该找个理由,把这套东西送给她。
忙碌的周末,温?一如既往被老师叫到理化办公室充当工具人,复述“全知杯”从不外露的随机实验题,以便之后的考生有所准备。
“这道综合电路可不简单,”老刘感慨万千地拍着手中的题目,“可惜了,你没选物理啊。”
“小温啊,最近还有个化学竞赛,寒假团体备赛,开春正式比赛。你手上有什么竞赛冲突吗?”老秦从隔壁桌探头过来问,电脑上是比赛报名表,远远地就能看见温?的名字。
“嗯,老师,暂时没有什么安排。”温?将手中校内参赛者零散记忆出的选择题整理好,递给老刘,“老师,题整理得差不多了。”
“对了,小温啊,你过来看看,今天把带队名单上的人拉一个群出来。”
老秦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着字,温?见老刘摆了摆手,便走过去,word文档上是一个报名表格,陈列着参赛者的名字,他默默记下,却在鼠标滚动后,呆愣住。
“老师,林萌为什么是替补成员?”
“林萌啊,她化学基础不错,可是成绩啊,忽上忽下的,像过山车似的,当正式还欠些火候,多锻炼锻炼也好。”
“林萌啊,文文静静的,可惜有点不踏实啊。”老刘改着教案,突然插进来一句话。
不踏实?
深呼吸一口,他将一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咽回去,“人员我记好了,下午有课,老师,我先走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清冷的风钻进来,温?耸了耸脖子,带上围巾,从车棚里取出自行车。
“既然选了化学,就好好学,我帮你报了一个班,每周六一点到四点。”
“好。”
“开神?”疑问的声音传来,将思绪打断。
一个肥大的手套在他面前摆着,女生推着一辆单车,透明的包里是化学补课的资料,“果然是开神。”
“怎么了?”下意识的疏离。
温?蹙起眉,甩了下不清醒的脑子,换上和善的样子,“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吗?”
女生眨了眨眼,支支吾吾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
麻烦。
“开神,也是去补课吗?我之前在补习班好像见过你。”
“嗯。”将车上的锁解开,温?推出自行车,“你也是补课吗?时间不早了,如果是下午的课要赶快才行。同学,再见。”
语气柔软,语言有礼,神情友善。
女生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好远。
南城很少下雪,今天却飘落了些许雪花,视线被藏在纷飞的白绒里,温?瞪着自行车,车轴卷起风,几乎将所有靠近的雪花揉碎。
脸上是固定的弧度,在冰天雪地里不带丝毫温度,手指关节泛红,死死抓着自行车的把手。
“明明是暗夜里的孤狼,便偏爱装成一副无害的样子,晃着尾巴,讨好所有人。温?,你不累吗?”
昔日发小的控诉还在耳边,温?自嘲地笑了笑,累啊,可是能停下吗?
将车停到机构楼下的棚子里,刚走出来,满天的雪,乱得像扬起的鹅毛,大团大团地飘下来。
难得的绝景,他拿出手机,录下一段小视频。
“故城的雪?”
似乎是过了很久,但系统显示不过几分钟,温?看着对话框,想象她的样子。
“哇!我第一次看见南城的雪下的和北城一样大。”
“给你看去年北城的雪!”
火红的夕阳,染红天边大片大片的云,茫茫雪原披上霞衣,柔软的轻纱上缀满了橙红色的花。
“很美。”
壮丽的景色,令人心生向往。
但,温?的目光凝在一角。
小小的白色身影,在暖橙色的光晕下,像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大红的围巾,裹着厚厚的白色棉衣,手上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
地上似乎还有字,他轻拨图片放大,“再见,北城。”
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她来南城上学是为什么。
不断跳出的旧相片,屏幕一方的女孩正兴奋地分享着北城的雪景。
突然很想知道什么,可是……
掌心轻柔地托着一片六棱花,听着小朋友在屏幕后叨叨着稀松平常的趣事。
眼睫煽动,目光如水,内心是安然的平静。
这大概是上天馈赠给他的——一场温柔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