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就到家了。门前种着两棵梧桐树，现在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阳光从枝叶间穿射下来，形成斑斑点点的影子。

门虚掩在那里，燕语能清楚地看到墙壁上糊着白白的挂历纸，屋顶上挂着有些发黄的灯泡，堂屋里摆着八仙桌，这是县城的一个普通的居民家庭。

她提着保温杯走进屋里，正想休息一下，从厨房里走出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个子高高的，圆盘脸，背上背着个周岁左右的男孩儿，正是燕语的奶奶李氏。

“怎么现在才回来？这是家里钥匙，你放好了，我要送添哥儿去他外婆家。晚上你自己烧点面条吃吧。呶，猪油在橱柜顶上。”

“知道了。”燕语地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杯，“这是婶婶让我带回来的雪糕。”

“雪糕？就是那个用奶油做的冰棍？哟，这可是好东西呢，我一起带到添哥儿外婆家吧。”奶奶笑眯眯地把保温杯放到提篮里面，一边说一边出了门。

直至门口传来“哐当”的关门声，奶奶始终没有问过一声孙女的脸怎么了。

燕语静默片刻，对着墙上的镜子仔细看了看，镜子里映出一张红肿的脸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唉，你怎么这么倒霉啊？我更倒霉，不是吗？”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反正也不指望有人回答。

放下镜子，燕语扶着扶梯爬上了小阁楼。阁楼一边高，一边低，最高的地方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走过，矮的地方需猫着身子才能进去。小小的阁楼里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书桌，就没有别的家具了。

床头上堆着一堆衣裳，床幔虽然打着几个补丁，却洗得发白，说明原主是个洁净之人。不过，倒是墙角有几个积了厚厚灰尘的旧箱子，看上去，很多年没人动过了。

这里是唯一属于燕语的私人领地，平时几乎不会有人上来。她合衣到床上，不多时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重生后身体的不适和受伤的疼痛，一直在梦中纠缠着她，她轻轻拧起眉头，嘴里发出细微的呻（音）。

夜幕不知道不觉降临了，窗外一片漆黑，楼下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燕语猛地睁开眼睛，没想到这副身子和她原来的一样，俱是天生六感敏锐。

她摸了摸额头，感觉有点点热，不过没什么大碍，就是肚子“咕咕”叫得欢，毕竟是正在长身体的阶段，饿得快也正常。

下了楼，燕语低声叫了声：“爷爷、奶奶。”

爷爷六十多岁了，名叫燕得贵，街坊邻居都叫他燕大爷。精神极好，只是不太爱说话，家里都交给老伴做主，他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就是了。

“唔”爷爷含含糊糊了一声，低头继续裹手上的旱烟。李氏打了热水，放到老头子面前，“来，洗洗手，我去给你下碗面，酒就别喝了，啊。”

“喝多少我心里有数。”燕大爷有些不情不愿，不过想想老伴也是为自己好，呐呐的抽着旱烟。

燕语见奶奶手脚麻利地煮好了面，浇上酱油、醋，撒上葱花，又挑了一块厚厚的猪肉放进去，瞬间香味四溢。她的肚子又“咕咕”喊了起来，觉得耳根都涨红了。

这辈子，不，两辈子都没这么难为情过。

燕大爷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抿一小口酒，挺有一种自得其乐的滋味。

奶奶转身问道：“小语，你没吃面吗？这都几点了？你啊，做什么都慢吞吞的，唉，真是…怎么会生出这么个闺女来？”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又煮了一碗面递给燕语，里面放的料和煮给燕大爷的一模一样。

“谢谢奶奶。”燕语接过面条，小口小口吃起来，连咀嚼声都不怎么听得到。

吃完了面，燕大爷自己去洗漱睡了。燕语自觉地把碗筷收拾干净，又打了水放到灶上温着，这样，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有热水用了。

“你过来，我有事问你。”奶奶朝她招招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燕语楞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搬了张凳子坐下来，“奶奶，什么事？”

“我问你，你今天去舅妈厂里拿雪糕，路上有没有惹事？”

闻言，燕语抬起头，费力地扯着嘴巴，笑了笑，“奶奶，您看，我的脸肿吗？”

呃，李氏一时哑语。这么大张脸摆在眼前，怎么可能没看见呢？之前是忙着送宝贝孙子，后来不是就忘了么？小孩子谁不是摔摔打打长大的，很正常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一点都不会转弯的？要不是这样，能跟人家起冲突吗？我听你婶婶说了，你抢别人的座位，是不是这样？从小你就不爱说话，这都没关系，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出息。可是，你不能让你叔叔婶婶难做呀！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孩子，早知道当初就…唉，真是让人操心！”

说了半天，见孙女一声不吭，她这个当奶奶更是心里头冒起一团火。“燕语，你从小就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我是不是教育你要尊敬长辈？有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和别人起争执？你说话啊？嗬，还跟别人在车上打架，我们家几代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燕语深呼吸了几口气，缓缓开了口：“奶奶，您说得对，尊老爱幼我们学校也是这么教的。不过，还有句话叫做亲疏厚薄，我是您的亲孙女，今年16岁，被两个比我大很多的人打了，您就算不为我讨回公道，起码也要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荒唐！”李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严声说道：“燕语啊燕语，你竟然还敢狡辩？我都听说了，人家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个掉了两颗门牙，一个半边脸都毁容了！你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可以胡作非为吗？现在人家连药费都没向我们要，这都多亏你婶婶从中协调，费了多少工夫你知道吗？老天爷，我是造了什么孽啊，白养你这么多年……天啊”

这下，燕语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既然解释了也没人信，何必浪费口舌呢。

“好了好了，都是小孩子嘛，明天买点水果去给人家赔个礼，他们也不好咬住不放。”燕大爷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朝老伴嘱咐道。

“你，你砍看她这副样子，整天愁眉苦脸的，真不知遗传谁。我不管了，都是你们老燕家的，你们自己去解决。”李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扭头不再理睬他们。

这下，燕大爷也不吭声了，只剩下燕语继续神游天外的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