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至极!亏你们想得出这样的办法,如果有用的话,早几百年我们就不用被困在这方寸之间了!”老妇人冷笑着,嘴角隐隐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她走到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跟前,问道,“阿良,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我…”老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更不敢与老妇人对视。
在老妇人的目光下,众人皆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里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敬畏。
他们当中除了老妇人,年纪最大的就是那位被称为阿良的六十多岁的老头。可是,据阿良回忆,就连他的父亲对老妇人也是毕恭毕敬的,没人知道她究竟多大年纪了,只知道,她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得听她的。
过了良久,就在大家都快站不住脚的时候,老妇人幽幽叹了口气,“你们从出生就被束缚在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和井底之蛙有什么区别?哪怕读了些书,见识始终是短浅了,唉,怪不得你们啊!”
“可是奶奶,我听到她说了,她说沧海亭,她知道这座山!”大山娘急切地说道。
“你们都到屋里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老妇人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头朝屋里头走去,大家紧紧在她身后,在院落里各自找了凳子挨个坐下。
老妇人坐在中间主位上,眼睛看向远方,缓缓说道:“我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就连丁文诚公的白骨都早化成了灰,我却还在人世蹉跎。还是放不下啊,放不下我杜家的子孙,这一派人就只剩下你们几个了,我走也走得不安心!”
阿良的眼皮抖了抖,他记得,年幼时跟随父亲到县城去换粮食,粮站附近有一个“丁公祠”,里外都已经破败不堪,神龛倒了一半,就连供奉的塑像也不知哪儿去了。他和一群孩子们在那里玩耍,尿急了,便在门口撒尿。结果,一向温言细语的父亲竟然动手揍了他一顿,至今记忆尤深……
当时父亲怎么说来着?他说:“丁公名讳宝桢,一生报国爱民,清廉刚正,是你太公太婆的至交好友,亦对我们家有恩……前朝追赠太子太保,谥号文诚,建祠祭祀……”
后面还说了些啥,他也记不得了。不过,如果这样算起来的话,那,那……?他偷偷看了一眼老妇人,急忙又低下头,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人们对于未知的事或人总是有一种畏惧之心,他也不例外。
“我今天说的这个故事,对你们来说,也许太过于危言耸听,可是,我要你们当成真的,切切不可忘记!”
“是,奶奶(祖奶奶)。”
“这件事,要从建文帝削藩说起……”老妇人的声音低沉沧桑,语速不快不慢,不带一丝感情,就算这样,还是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那个叫少华的三十多岁男子睁大了眼睛,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祖奶奶,我们的太太太祖母,怎么会拿后代的福祉和巫医交换?”
“就是啊,这怎么可能哩?咱们做父母的,每天起早贪黑,省吃俭用,不都是为了孩子吗?”大山娘也惊讶地问道。
老妇人闻言,发出低低的笑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那笑声渐渐地变成大笑,像是鼓点一样敲在大家心头,让所有在场的人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大概,一开始朱铃兰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生下双胞胎吧?毕竟,想着大不了牺牲一个孩子,以后还能生,只是没想到是一胎生了两个,全都要付出代价的。好在,有清云道长相助,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但是为了迷惑巫医,只能留一脉看守此地,另一脉寻找……,嗯,反正不知所踪。”院门口响起少年清澈的声音,是之前跑出去又返回的大山。
“大山,以后可不能任性了,总会有办法的。”大山娘拉着他的手,叮嘱道。
大山低低应了一声,朝老妇人鞠了个躬,“祖奶奶,其实这里并不是禁锢我们的地方,而是在保护我们,对吧?因为对巫医许下的承诺不能改变,所以清云道长才让我们世代居于此地,为历代道长看守墓地。这里,大概是设了一个阵法,但是只要离开阵法所保护的范围,就……”
“好孩子,这里还有你一个聪慧之人,看来,是我们杜家命不该绝啊!没错,杜家这一派的男子若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可保一生平安,就如你良伯一般。”老妇人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老者。
“不过”她话音一转,“清云道长临终前说过,与那人有沧海亭之约,倒是印证今天那女娃娃说的话。只是,此事不可轻举妄动,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家族等了几百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我看,就让小花去打探打探再说。”
“我也去!”大山大声说道。
“我一个人就成,你只管念好书就行了。以后,说不定还真能看到你到省城去上大学。”大山娘转过身,偷偷抹了抹眼泪。只要为了孩子,哪怕让她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其他人其他人相视了一眼,虽说不免心事重重,倒也没有异议,对于老妇人的安排大家都习惯于绝对服从了。
此时,月亮已经高挂在天空,院中树影照婆娑,映照在众人的脸上,更显几分阴郁。而门外,石碑在月色下发出柔和的光芒,一块接一块,逐渐连成一片,最后呈现出天罡北斗七星阵的图案,转瞬便消逝于风中。
而在寝室中辗转反侧的燕语,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被酸楚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灵魂被轻轻抚慰着,泪水忍不住又一次流了下来。她抓过被子盖住脸,双手紧握,身子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无声地啜泣着。
清云,你这又是何苦?你的恩情,上辈子的林颂音还不清,这辈子的燕语更还不了!你用一生的修为和历代道长的长眠之地为代价,才换取重生的渺茫机会,你这是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