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昏暗的天地,狂风怒号,黑色的沙子翻滚在天地间,如瀑如浪,令人寻不清方向。
他眼皮如带重铅,沉重刺痛,遍布血丝的双眼半合着,只剩下两条缝隙,眼中目无焦点,眼前模糊一片。
遍布伤痕的双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踩在过半膝的沙地里,一步一个脚印,颤颤巍巍,两只鞋子,早已不知去了何方,只留下,血肉模糊的脚跟。
乱糟糟的长发挡住了他大半面孔,不时被狂风吹起时,勉强能够看到一张惨白憔悴,带着血污的年轻面孔。
在前行中的身躯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布片,唯有与干涸血液交错,破烂碎布破口下面的道道伤疤,只能大概猜出,这一身原来是件黑色风衣。
而在他背上,居然还背着一个同样衣服破烂,浑身伤口的人,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挂在他背上,一只独臂,被他枯瘦的双手死死抓着。
两个人的重量,让他前一脚深深陷入荒凉的沙地下,接着后脚艰难的抽出,带着黑沙子摩擦出的恐怖伤痕,换为前脚,如此反复,机械般的前进。
铁粒般的黑沙划过皮肤,切割般的疼痛,让他早已经忘了自己走了多久,或者说,痛苦也早已经不在,仅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意识支撑着身体。
回家,带着兄弟回家!
回到那蔚蓝的星球!
……
然而,天公终究不作美,忽然一阵滚滚狂风带着黑沙向他背后席卷而来,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
推着他向前猛踏几步,身体失去重心,面孔朝地,扎入了黑沙堆中,溅起一阵沙浪。
满天风沙,没有丝毫留情,将两人的身躯瞬间淹没,不留下一丝曾经有人的痕迹。
良久,良久,怒号的风声中,沙堆动了动,随着大块凸起,然后一个翻滚,露出了昏迷的独臂男子。
在其下的黑衣青年,艰难的爬了出来,沙粒划过,手臂一软,又猛得趴在了地上,气若游丝,眼皮跳动,许久才恢复了几分意识。
曾几何时,站在地球巅峰的他,会想到自己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微微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以免再次昏迷,他不知道自己在睡过去,能否在醒来。
缓了一口气,听力恢复了些许,耳边传来微弱的风声,让脑袋不在那么沉重。
模糊的视线,能够勉强看到旁边的伙伴。
他想靠近一点,但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只能用手插入沙里,拖着自己,缓慢爬行向前。
抓着地面的右手,中指和食指有着明显的扭曲,指尖没有了指甲,血肉腐烂,隐隐可见白骨。
几厘米的距离,气喘吁吁,用尽力气抓住男子的独臂,摇了摇,声音沙哑,无力,有出气没进的气。
“死……死金……毛……醒……醒……别……”
话没说完,便在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脑袋,贴在了沙地上,耳边只剩下狂风呼啸之声。
他两眼无神,从缝隙中看着这个沙子的世界,喉咙如烈火灼烧,嘴唇干裂,已经在也说不出一个字。
忽然,他抓住独臂男子的手被反手握住了。
没死啊!
他脸上还来不及露出笑容,便感觉到,从对方无力的手中,渡来一丝丝能量流。
能量虽弱,但细水流长,充满了勃勃生机,在他全身经脉缓慢流转,如干涸的河道,再次注入流水,如沙漠里,一缕清流。
感受着缓慢恢复的六感和气力,他脸上再也露不出一丝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痛苦。
这是对方最后的生命之力,渡给了自己。
他想起来阻止对方的行为,但因六感的恢复,全身由内而外,散架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刺激着神经,让他短时间内,动不了一根手指头,挣开对方的手都做不到。
然而心中的痛苦,比这痛百倍,千倍。
他内心嘶吼着,后悔着,愤怒着!
能量流断了。
独臂男子没能坚持多久,不知何时睁开的蔚蓝色的眼中,充满了遗憾和死气,最后是怀念。
独臂男子的手最后一紧,便彻底无力的松开。
这一紧一松,寄托了他最后的希望。
Live and go home!
……
沙在飞,风在吼,他发出无声的哭泣!
他爬了起来,跪在那里,仔细的给独臂男子整理着破烂的衣服,轻轻拍开其身上的沙子。
“金毛,你不是喜欢听那古老的歌曲吗,我唱给你听……别嫌难听啊……”
他沙哑的声音,带在苦涩,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在风中轻声开口。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
…………
…………
…………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
……咳咳!”
他认真唱着,没有节奏,嘴巴漏风,很难听,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偶尔风沙吹进嘴里,发出一声声难受的咳嗽。
咳嗽声夹杂的歌声,风声中传来另一个声音,一种怪异的发音,一段难以理解的言语。
他听得懂,这是一种宇宙通用语,翻译成汉语,意思是:“地球星土著,你们已经无路可逃,速来受死!”
听声音,离自己不远,还在向这边逐渐靠近,不偏不移。
他内心阵阵苦涩,他知道,自己被追击的人定位了,已经彻底的无路可逃。
金毛,对不起,恐怕要留下来陪你了。
缓缓站起,骨头咔咔之声不绝于耳,全身颤抖,用近乎马步的姿势支撑着身体不倒下。
目光如炬,望着远方的风沙中,有十几道模糊光点闪动的位置。
中食指合并,缓缓抬起,直指苍穹,点点白光从身体毛孔散出,被风沙吹得忽明忽暗,最后凝聚于两指之上,化为剑锋模样。
两指为剑,也是迫不得已,他那把以地球最高科技打造的佩剑,在无数次与强敌交锋中,永远折在了域外星空。
逃亡至此前的几次交手,都是以指为剑,屡次重创,两只手指早以不堪重负,现今再次使用,血管瞬间崩裂,指骨颤抖,随时有粉碎的可能。
但这些早已经不在重要,这将是他最后一剑。
望着越来越近的十几道光点,隐约可见对方在风沙后的身影。
手中九寸剑光也越发凝实。
干裂的嘴发出最后的沙哑声。
“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