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腥臭味不同寻常，像极了积年腐朽的尸首闷在阴暗潮湿的密室之中，令人闻之生呕。

沈言此际在茶铺之中，以心神勾连木剑，却也感觉到异样的不适感，心头不由顿生忌惮。

“这瓶中的，到底是何等污秽东西？”

不过，遗憾的是，他只怕无缘知道了。

因这黑蛟没有丝毫多嘴废话的意思，掀开瓶盖后，便径直将之放到奄奄一息的白蛟头顶上，缓缓低下一滴升着这黑雾的汁液。

后者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汁液滴在自己额前的白鳞上。

“刺啦——！”古怪的烧灼声过后，白蛟双目猛地放圆一睁，整个身子僵直似要站起，下一刻，黑色的汁液已是渗透进去。

这汁液甫一钻入鳞片，白蛟全身立时蔓延起一阵黑色的雾气，那雾气外表又层似在蠕动的光泽，显得分外诡异。

半晌，就见白蛟微微晃动的身子停止震颤，就如同泄了气般，干瘪下去。

只余下一副缩小的蛟龙之骨，以及龙骨头部的一枚晶莹剔透，散发银白色光辉的珠子。

“龙珠。”沈言心中一动，这可是难得的宝贝，寻常修者包括真修及之上的法士都不太可能见之，至于羽客、真人，虽的确有那屠蛟的本事，但也需忌惮各海龙君，不能轻易为之。

而眼下这枚黑蛟口中龙君三太子的龙珠，神光四溢，隐有异象，显然又比一般蛟龙的龙珠好上几分。

不过，沈言也只能在底下喝着口中之茶，眼馋几下，这位黑蛟气机之恐怖，远在这青阳县他所见过的任何神通之士之上，他亦不是对手。

更遑论，这位凶人，似乎还盯上了自己蕴养的灵木之剑，一旦正面碰上，也是个天大的麻烦。

这般冷血而又果敢之辈，想要忽悠过去可不容易。

沈言正暗暗头疼，此际，龙珠之中忽然激射出一道白光，遁向天外，却是一直不曾抵抗的白蛟所留后手。

然而，仅仅一息过后，便有几声冷笑突兀响起：“三太子，永别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爪如影拍出，只听一声凄厉绝望的叫：“不！”

那白光随即被爪影包裹，捏了个粉碎，化成点点晶莹散落。

“轰隆隆——！”霎时间，这方圆数百里的乌云变得更为密集，雷声渐大，雨水也从淅淅沥沥的女儿柔情变成了倾盆而下的泼妇骂街。

沈言见街上不少行人被这突兀而来的大雨打落纸伞，骂骂咧咧地找地方避雨，不禁也是一叹。

蛟龙生有神圣，那些法力高深的大蛟大多领一江正神之职，而一海龙君位格更是比肩玉梁山神一级的天地正神。

蛟龙意外陨落，那是何等罕见之事，连这一小方天地都心生哀恸，垂泪不已。

不过一叹过后，沈言便心知接下来是自己的麻烦了。

只见天上黑蛟此际麻利地将龙骨与龙珠收入一只宝囊，立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朝那一片雷云望去。

他虽没有驭雷的本事，但风从虎，云从龙，只需将乌云散尽，届时此处空余的雷霆，很快便会因得不到凭依而消失。

黑蛟于是将身一扭，自人身化作一条丈许蛟龙，随后法力运起，便在几息之内变成百丈之躯。

“吸——！”远比鲸吸强烈百倍的可怖吸力，立时将四周虬起的云气尽数送入龙口之中。

不过须臾功夫，如海也似的乌云仿佛海水中分，中空出一片平地，只剩下那密布在原地的雷霆闪电，正“噼里滋啦——！”，声势惊人。

而蕴养着的灵木之剑，则于雷海中动也不动，仿佛静候有缘人将之拔出。

“好一柄蕴雷之宝，来得及时，来得也妙，哈哈哈，天助我也！”

黑蛟再三确认周围并无人窥伺之后，终究难掩脸上欣喜若狂的神色，将身子凑了过去。

“嗡——！”剑身一声轻颤，似在警惕，又似在欢迎。

此际的灵木之剑不比最初只是初含灵蕴的半成品法剑，在经由天地雷霆数十个时辰的洗炼、蕴养，那局限于老槐树本身的质地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是百年阴木，而今融入秋雷，即是雷击灵木。

兼之身具沈言迥异于天地万般仙法的浊青术，以及‘雷’篆化入的法意，于是在黑蛟眼里，此剑神异与贵重还远远超过三太子的龙珠。

看到黑蛟如此谨慎，沈言不由眉头一紧，心思连转，想要寻出个脱逃的法子。

当下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灵木之剑乃槐伯断枝而成，又有槐伯生机注入，尚不曾与本体失了联系。

故只要槐伯还在，他不担心黑蛟硬夺了去。

而此时，云海中那处空地的雷霆之力开始消散。黑蛟迫不及待地飞至中央，化成人形后，右手拿起木剑。

沈言犹豫了片刻，便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前者如何行事。

“铮——！”黑蛟提剑抖了个剑花，即便剑质不是金铁，依然发出清脆的剑鸣。

他于是又渡入一道法力，再确认了一番确实是无主之物后，终于放肆张狂地大笑了起来。

笑罢，便在云端俯瞰地面，见大雨之下，群山洗净，生出一片苍翠，而小小一方县城，浸透人间，自语道：“说来玉梁山神遭劫之后，这本就没落的青阳之地似乎也只剩下那小猫两三只了……倒是可以在此处布局一番。”

“不过，不急，不急，眼下蚩州府外南荒魔脉尚无动静，我却不能当那众矢之的。”

说罢，他又看向蕴雷木剑，真是越看越是欢喜，又注意到四周尚有许多雷云未曾散去，这秋雷之雨还能持续几个时辰，便想：不若在此炼化？

又思及手头的龙珠龙骨之物不能放置太久，那龙君此际想必已生了感应，而雷击木材质虽佳，毕竟不是顶级……

几方思索考量之下，黑蛟神目扫向下方，这青阳县的确无有能探查到或是威胁自己的存在。

便安心地在云端盘坐下来，解开锦囊，自其中飞出两道神光于跟前。

一颗神光四溢的龙珠，一副灵性不昧的龙骨，再加上一柄雷纹密布的木剑。

“这是……要炼宝。”沈言面色不禁古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