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暗暗咋舌，不禁问道：“身为一海龙君，总不至于来越朝凡俗境内撒泼吧？”

龙君摇摇头：“不好说，我虽未曾与之交手，但想来不会弱于我，故单凭我是镇不住她的……而且到底是只雌的，要真发起疯来，老龙我也只能自认倒霉，挨上几下了。”

说罢看向沈言，似笑非笑：“要让她知道先生也是个知情的，怕是先生也要不得清闲。”

“哈哈。”沈言干笑两声，心中却嘀咕了句：这算什么，若让她知道爱子一身龙珠龙骨皆被那黑蛟炼入剑中，而此剑在我身上，怕不是要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不过，此际他倒无甚忧心。

一来，没人知道这剑为他所得；二来，浊青术最擅隐匿气息，等行功成的法剑完全炼成，即龙珠炼入剑中。

届时，他自信那东海龙君当面，也识不得白蛟三太子的气息。

不过……法剑到底有黑蛟炼入的神通法纹，浊青术瞒谁也瞒不了他，这倒是一个大隐患。

沈言于是道：“洪老先生也知我身住红尘，秉持一颗凡心悟道，不想干扰彼辈事物，而我这双法眼所能看到的，已尽数告知，接下来，龙君准备如何处置？”

洪老先生闻言，没好气地道：“还能如何，继续找吧，现在想来，我那日飞过玉梁山，恍惚捕捉到的那一闪而逝的蛟龙气息想必就是尤谦了。”

“也不知就他那点道行，是如何瞬间发现我的，真是奇也怪哉。”

沈言闻言，想到白蛟和黑蛟的对话，心中一动，便道：“如是可以，龙君不妨去那鬼蜮找找。”

他自是不知这鬼蜮是何地方，但想来以龙君之能，天下虽大，皆可去得。

“鬼……蜮！”老龙双目猛地一厉，若有所思地看了沈言一眼，终究是点了点头，“可，既然沈先生这般说，我便去走上一遭。”

“洪老先生慢走。”沈言于是拱了拱手，就见老龙微微颔首，身影却是径直消失在原地，而周围行人毫无察觉，一脸诧异地看着对空气行礼的前者。

“呼……”沈言长舒了口气，这一番交谈下来，他处处小心，浊青术时刻运起，不敢泄露一丝气机，现在缓下神来，只觉后背隐隐生凉，原来早被汗水浸湿了一层。

“好一条真龙，好一个龙君，彼辈境界，我却是差之甚远。”沈言连番赞叹。

大抵修仙之士的真人境界便也如这般，气机浩渺渊深，一笑一怒都可能牵引周身天地变动吧。

“不过便是如此，也当不得逍遥游中至人神人圣人的境界。”沈言念及此，不由想到那游离大九洲，写下一部《纯阳志异的纯阳仙人。

这位仙人的境界是否又比龙君高上几筹？距离那三者，又差了多少？

果然是仙道无涯，永无止境么……

一番追思过后，沈言收回目光，脸上渐渐平静下来，便转身又进了张府。

刚才，龙君在侧，他不敢有任何道法尝试，而今龙君离去，总算可以进行自己的谋划了。

于是回到院中，就见自己座位前头的桌上放着几个红鸡蛋，些许菜肴佳酿则被摆开分列了一圈。

“沈先生，这是报喜蛋，吃一个尝尝。”同桌的一位戴着圆顶帽的老者笑呵呵地介绍道。

沈言应道：“多谢了。”说罢又看向其人，问道：“敢问老先生是……”

“哈哈，在下是此方百草堂的上一任堂主吴生。”

“原来是‘青阳药神’当面，在下失敬了。”沈言脸上恍然，嘴里恭维，心中却忽而想起自己得来的那一根蜕须。

继而便联想到百草堂得到的参童子去向，发生的古怪大火，再如安素妙潜伏的后手，以及沧河帮背后隐隐为黑魇一脉门下的道人，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又见这圆帽老者一脸富态地哈哈笑着，显然对沈言的恭维很是受用。

看着憨厚，也不曾身怀气机，想来不是修行中人，也未必知道修行之事，但背后，或者说百草堂，当是有修者坐镇的……沈言暗暗猜测。

他知道，真正的修行中人在这俗世，不是那么容易能碰到，若不然，自己在梦中也不会别了仙人后，不曾见过一件发生在跟前的神异事件，而先帝和当朝越帝，也无须苦苦寻仙问道。

当然，凡俗自然也有凡俗的交际和过活，便如这老堂主，能够博得‘药神’的好名声，一身针砭药石之术，便称得上精妙二字。

而对于诸多药材的药理把控，在沈言看来，其人当还远在普通修道者之上……比如自己。

不过，这老堂主对自己如此殷勤却是为何？沈言见觥筹交错之间，吴生对自己有强烈的攀谈欲望，不由暗暗生疑。

一番交谈下来，才知道竟是那何府何举人的缘故。

原来，何举人两次昏迷，都找过老堂主，后者均无可奈何，直到近日，何家夫人没奈何了，想着按照沈言留下的玄乎法子试试，接过数日之后，何举人居然悠悠醒来。

老堂主听闻这个消息后，就对沈言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也正是因此，早已不参加宴席的他接了张夫子的请帖，为的就是有个与沈言相交的机会。

沈言见老堂主对自己的救治之法很感兴趣，心中暗暗无奈，那毕竟是涉及修行之秘，与一个凡人，如何说得。

除非……他余光瞥见被再度抱出来的小百忍，以及身后端着的一个澡盆，心思一动。

于是对吴生笑道：“老堂主，我这法子听着玄乎，但其实脱不得浊青二字，与堂主药石之术也算异曲同工。”

“浊青？”吴生眼睛一亮，一脸请教地问道，“敢问先生，何为浊青？”

沈言指了指被脱光衣服，置于一盆温热清水里的小百忍，以及清水内暗暗流转的灵木生机。

道：“人身有浊气，妄动则生疾，而青乃草木之色，为煌煌生机，在人体，则为气血，故浊青，便是祛浊还青耳。”

“这满月宴的习俗‘洗尘’，正是一种浊青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