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九八)雷声大雨点小(1 / 1)桂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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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百姓都在等着看,这个叫褚五的泼皮到底敢不敢把薛子安拉下马。

孟子瞻瞧着薛府管家肆无忌惮的跟公然恐吓褚五,也不阻止,只带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你吩咐好了没?有决断了么?”

薛管家嘴角抽搐了几下,赶紧跪下磕头,“小人知错!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才擅自追问褚五,还望大人有大量,饶恕小人无心之过。”

“无心之过?我瞧你用心的很嘛!刚才这位跟你们薛府沾亲带故的褚五要代本官行使职权,现在你这位薛三爷家的管家也要替本官行使职权,难道跟薛家有关之人全都有替官府办事的嗜好?”孟子瞻眼神忽地一凛,“一个二个还真的都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么?各自拖下去,先打上二十大板再来问话!”

“大人饶命!”薛管家大惊失色,连连叩头求饶。

两边衙役愣了下神,犹犹豫豫的都不敢上前。

孟子瞻心中更加气恼,盯着程队长,“怎么?难道本官方才的话说的不清不楚么?要不要本官亲自上前执法?”

“小人不敢!”程队长背上已经汗湿了一片。

他现在真是骑虎难下,若是打,肯定就得罪了薛家,他就算不敢找孟知县的麻烦,但可以找他们的麻烦。可若是不打,现在立马就得罪了知县大人,那他这差使还要不要的?甚至寻个错处,把他打为阶下囚也不是不可能!

程队长手心里攥出两把冷汗,片刻之间作出决断,“你们都是死人么?大人的话没听见?给我各打二十大板!”

县太爷已经当众发了话,打是必须打下去的。只要打了,就得罪了薛家,可若要再拖延下去,肯定连县太爷也得罪了,那才真正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了。既然必须得罪薛家,那还不如先讨好县太爷!

衙役们见头儿也发了话,再不敢迟疑,立即上前,分作两拨行刑。若是平时,当然要不了这么多人,可这事关重大,大家都存了个小心谨慎,你扯我,我拉你,就是不让一人脱逃。这要责要怪,也是大家伙儿的事,可别让那一两个人担待着。

既然要打,可怎么个打法呢?大家伙的眼睛都盯着程队长的脚。

若是脚尖向外,便是虚张声势,放人一马,若是脚尖向内,便是毫不留情,取人性命。可程队长脚尖平直,大家懂了。下狠手打,但要留口气!

噼里啪啦的板子声次第响起,孟子瞻的眼神却越发阴郁了。他今儿故意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来审这案子,就是不想给薛家退路。

当李鸿文受赵成材所托来报这个案子时,便坦言相告,“赵秀才说他家只跟薛子安结过仇,若是有人这么故意来闹事,十九估摸着仍是他。赵秀才说他不敢为难大人,只请大人斟酌着办!无论结果如何,他都绝无怨言。”

孟子瞻知道赵成材故意让李鸿文来报案,又带这番话,隐隐也有激将之意。可站在赵成材的立场上说,这么行事已经算是难得的有理有节,又不无故示弱了,孟子瞻心里还是很有几分欣赏之意。他作为本地的父母官,若是不能保全当地良善百姓的周全,那这官儿也真算是白当了!

孟子瞻家世雄厚,名利俱全,却被政敌攻击,遭贬到这扎兰堡来,虽大感颜面无光,但他骨子里贵族的傲气却迫他一定要做明官能吏,为家族门楣增光添彩。所以尽管觉得大材小用,但他还是会打点起精神,摸清扎兰堡的底细才走马上任。根本就不可能,更不屑于与薛子安这种臭名昭著的渣滓之人同流合污。相反,他还有想把这薛家彻底铲除,以做功绩之意!

孟子瞻的眼光放得很开,一个小小的薛子安还不值得他动用家族的势力,他想凭借自己现有的力量解决此事,彻底让他的政敌们心服。你不是把我贬到这儿来想看我的笑话么?我就非干些事情出来让你哑口无言才好!

薛子安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块必死的棋子,还不知死活的往枪口上撞。孟子瞻的底细他没能打听得到,只知是个什么京官的子弟犯了事来的。但他也不敢贸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才想了这么个损招,只想把赵玉莲逼开再下手。他的心中也隐隐有几分试探之意,这个姓孟的,上回打劫之事已经放过了他,是不是说,他对自己也有几分忌惮,先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是实质上也是想维系表面的平衡呢?

孟子瞻知道薛子安的心思,薛家在此地经营数十年,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拨出定是不易。他也想看看,这薛家在扎兰堡究竟能一手遮天到什么地步?今日这事,可当真给了他个严厉的警告。当除去高贵的品级,作为一个普通知县,他甚至连自己手下的衙役都叫不动,这莫大的污辱刺激得孟子瞻心里却是越发的斗志昂扬!

二十板子过后,褚五和薛管家全都皮开肉绽了,大腿上血透衣襟,连叫都叫不出声来。既然打都打了,那剩下的也不用含糊了,衙役打来两桶冷水,往二人照头一浇,两人晃晃悠悠的清醒了过来。

孟子瞻这才发话,“褚五,你说,这把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本官要听实话!你若是想受什么人敬仰,受那早晚三柱香,就尽情的说谎!反正有你抵命,我想赵秀才家也没有二话吧?”

“但凭大人作主!”赵成材已经故意当着乡亲父老的面,把与薛家之间的不和昭告天下了。他也算准了,只要事情传扬开来,只要自家人出点什么事,那不用问,全是薛家人的责任。所以不管此事如何了解,薛子安都再不好找他家麻烦了,哪怕借刀杀人,都得斟酌再三才行。

褚五半是疼半是吓的白了脸,抖得跟筛糠似的,一时不敢答话。

他本是邻县一个著名泼皮,被薛子安找来闹事的,以他过往经历,只要自己耍横充楞不怕死,还真没有人敢惹他的。可今儿没料到遇上这么些人,揭穿了他的陷害不说,还非得逼出主使之人。

这位县太爷虽然年轻,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况且旁边那秀才两公婆也极不好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虎视眈眈。旁人看不出来,但这褚五惯会闹事,当然瞧得出他们夫妻二人的明吵暗合之道。

这真相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但这话若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若是不说,瞧这情形,必是个死!要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他要人敬仰做甚么?薛子安要是心情好也许打赏他家几两银子做安家费,心情不好,甚至避而不见,推得一干二净也是常事。

褚五可以做替罪羊,却不愿做替死鬼,“大人!那刀是……”

“褚五!”薛管家忽地在旁边叫了他一嗓子。

见他眼光中的怨毒之意,褚五豁出去了,“那刀是薛三爷赏我的!他说,让小人上赵家闹事,只要能逼着赵家那美貌的小娘子离了此地,还要赏我五十两银子!”

孟子瞻紧追不舍,“他就说了这话么?让你自残身体来陷害牛得旺?”

“他……他不是这么说的……”

“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说让我最好想法子逼死那小傻子!说那小娘子是妖孽,把她赶出此地!他就可以趁机把她抓回去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抽气之声,虽然主使之人大家都知道是薛子安了,可这也太狠毒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赵成材愤怒得额上青筋都爆起了,章清亭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和小姑交握的手,都是一片冰凉和死紧。

孟子瞻一指赵玉莲,“你说的美貌小娘子可是她?”

“正是!”褚五接着道,“可小人觉着他那计策委实太过毒辣,怕弄不好吃上人命官司,便只行了下午之事。大人饶命啊!小人和赵家无冤无仇,怎么会无端来此生事呢?”

孟子瞻抬首对旁边微使个眼色,青柏把一张已经写好的传票递上。

孟子瞻拿着这张令,“程捕快,你能去把薛子安提来吗?”

程队长感觉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过如此了,纵是胆怯,也只得上前接了传票,咬着牙道,“小的这就去!”

青松低声询问,“爷,要不要我也跟去?”

孟子瞻摇头,“本官就要看看,这一纸衙门里的传票,能不能拘来大名鼎鼎的薛三爷!”

程队长硬着头皮带着手下去了,孟子瞻这才转头笑问贺玉峰,“本官这一事就不烦二主了,能否请您赏口茶喝?”

贺玉峰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吩咐下人倒茶。暮色沉重,早过了晚饭的点了,却没有一人走开,都饿着肚子继续观瞧。

见县官喝起了茶水,张小蝶也回家提了壶热茶来,饭大家都气得吃不下,但水还是能喝得进去的。

尤其是赵成材,跑了一下午,焦渴难耐,他又让了李鸿文杯茶,小声耳语,“今儿这事情恐怕要闹大,胜少负多。你们家也是家大业大的,就别搅和进来了,快些回去吧!”

李鸿文拍拍他的肩,“说这话客气什么?你都敢跟他叫板了,难道我连旁听的勇气也没有?那也未免太小看我李某人了!我也想看看,这姓薛的到底如何收场?”

章清亭喝了口水,头脑冷静了些,上前请贺玉峰帮忙,让他们家出面在旁边另设一桌,摆上茶水,供围观百姓任意取用。自家因为涉案,只能避嫌。

这个容易!贺玉峰满口应承。因见天色昏暗,还让人抱来一筐柴禾,燃作火把插在四周。

等了一晌,程队长满头大汗的带着自己人马回来了,脸色甚是不大好看,“回大人……”他真都没脸回来见大人了。

孟子瞻眉毛微微一挑,毫不意外的瞧着他身后的空荡荡,“本官要你提的人犯呢?”

程队长躬身施礼,支支吾吾的道,“人……薛……他……”

“说!”孟子瞻用简短有力的一个字,厉声止住了他的结巴。

“人犯薛子安说,他现在身体抱恙,没空过来!请大人宽限一日,明日定到公堂投案!”程队长闭着眼睛说完这话,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什么抱恙?那厮明明就是在家喝酒吃肉,不肯来给县太爷面子!

孟子瞻冷笑,“既然明日病就能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程捕快,麻烦你就再跑一趟,抬副门板去接接他吧!”

旁边青柏已经面无表情的写好了第二张传票递上。

程队长接了新传票,转头就走,围观百姓无不骇然,这也太目无法纪了吧?

第二张传票依然没能拘来薛子安,“人犯说,他是腰上的老毛病,躺不得门板!”

孟子瞻不怒反笑,“那是本官考虑不周了,那就辛苦你们抬顶软兜过去吧!”

百姓窃窃私语,这也太不拿父母官和别人家的事情当一回事了!

第三张传票过后,程队长简直都快哭了,“他说,软兜无力,他也坐不得!”

孟子瞻想了想,摘下顶上乌纱,“那你捧着这个,抬本官的官轿去接!”

百姓愤怒了,这实在是太不象话了!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你不过是个开赌场的,难道就能这么气焰嚣张,无法无天?

第四张传票发出过后,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到程队长带着人犯姗姗来迟。

薛子安既不做轿,也不走路,是由府上家丁背来的。瞧他满面油光,唇色红艳,还带着酒气,分明是刚刚吃饱喝足的样子,精神之极,哪有半分病态?随行还带着大批的家丁护卫,也各自手执棍棒,横眉怒目,人多势众。

他一瞧见孟子瞻,就趴在家丁背上满脸赔笑着抱拳行礼,“大人恕罪,小人体有恶疾,实在是无法行走坐轿,让您久等了!”

孟子瞻瞧着他笑得越发和蔼可亲,“这膝盖能弯就好,跪下回话吧!”

薛子安脸上那笑顿时僵在那里,“这膝盖虽能弯曲,但实在受不得力,只好如此回话,请大人见谅!”

孟子瞻摇头,“薛子安,你既无功名,又不是年高德劭之人,不过一介草民,凭什么见了本官不下跪?你要是自己跪不下来,本官找个人帮帮你!”

那帮子豪奴立即架起棍棒,做警戒之势。

孟子瞻淡淡的扫了一眼,“是不是不服气,想殴打朝廷命官?这个依律可以以谋逆之罪满门抄斩的吧?”

“是。”青柏沉声答话,“若是大人您有个闪失,还可以诛他九族!”

孟子瞻点头,“那一会儿你们都躲到我后头去,我既然是父母官,能领着头儿加官进爵,也得领着头儿挨打受罚不是么!”

“大人说笑了!”薛子安脸色一变,喝退了家奴,“他们都是粗人,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请勿一般见识!”

他终于跪下了,心中却气恼无比。

第一次传呼他时,薛子安其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来,这边的事情眼线早就报给他了,赵成材一家的反应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是疑惑,为何第一次孟子瞻轻易放过他,这回就一定要彻查?

他一时有些猜不透孟子瞻的用意,故此才想找个借口拖延一下,意思是晚上就到县衙,打点些礼物,先探探路。可没想到孟子瞻竟如此不留情面,一次又一次的传唤他,他既然拒绝了第一次,若是再出现,那才真叫做贼心虚呢!况且也显得太没脸了,所以就坚辞不去。

可等到孟子瞻让人把官轿和官帽都抬了来,他知道不能再拒绝了,可又不能就这么去,所以和老婆还有几个心腹师爷一起商量了半天,拟定了对策这才出来。

那何氏还特意让他把家丁带上,“纵是打不着人,吓唬吓唬人也是好的。”

薛子安本就畏惧夫人,再说自己更加怕死,所以把人马拉了来,可现在只一个回合,就给孟子瞻三言两语收拾得服服帖帖,根本无法动手。让他心下不觉生出三分惧意,可一想起家中拟定的对策,又是胸有成竹。

照惯例问答一番,青柏拿来口供,念清事件,薛子安当即喊冤,“大人!我根本不认识这褚五,怎么会无故唆使他行凶?定是他偷了我家东西还意图诬陷于我,请大人明查!”

褚五也急了,“三爷,我哪一句说了假话?这刀明明是你赏我的,你家那么多人,若不是你找我来,我如何进得了你家门?何况还从你家带这么把刀出来?”

薛子安毫不畏惧,往旁边吩咐,“把人带上来!”

家丁从后边推出一个小厮,“就是他,因与褚五有旧,所以私放他进来戏耍,谁知酿成如此一桩无妄之灾,大人不信,一问便知!”

小厮跪地拼命磕头,“实在是小的私放褚五进来的,没料想这贼子竟敢偷了家主的东西还诬陷家主,此事实在与家主无关,请大人重重罚他!”

褚五为证清白,赶紧对质,“兴儿,你说话可不能不凭良心!明明是你带我进了三爷的书房,还给我倒了茶的!”

“胡说!哪有此事?”小厮当然要维护家主,“你只说想进来开开眼界,我便放你进来坐坐,可一转眼的工夫,你就偷了刀去!三爷什么时候见了你?”

褚五气得快吐血了,“你……你怎么能这样?”

百姓听了,无不气愤,这明明就知道这小厮说谎,可就是没有办法反驳。真是郁闷死人了!

赵成材心中早猜到这状况,却苦于无法逆转乾坤。那么今天最有利的,能得到什么样的局面呢?他皱眉苦苦思索着,但见薛子安一脸得意,旁观看戏,小厮还与褚五争吵。

“我怎样了?我说的全是实话!”

“可我明明去了书房的!”

“谁能证明?”

褚五气得不轻,吼出一句,“我有证据!”

孟子瞻正在苦恼,忽听他说出这么一句,眼神一亮,“你有何证据?”

褚五抬眼瞧着赵玉莲,嘟着嘴道,“三爷的书房里藏着一张她的画儿!”

“等等!”孟子瞻察颜观色,觉得可能不是好事,命青柏上去附耳听了,回来只传给他、赵成材和薛子安三人。

章清亭不知究竟是何事,却见赵成材的脸都气青了,“姓薛的,我跟你势不两立!”

薛子安却邪邪一笑,“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纵是画了,那又如何?”

褚五道,“三爷,您既承认了,该是我没说谎,去了你的书房吧!”

“你纵是去了我的书房又如何?”薛子安一脸无赖,“你既然能偷走我家的刀,再溜进书房东翻西找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你那画藏在墙后的暗格里,都有机关的,若不是你拿出来给我认赵家姑娘的容颜,我如何得知?”

“那也许你是误打误撞碰上了呢?一幅画又能说明什么?”

“可我根本就不认识赵家人,干嘛要来为难他们?”

“那谁知道?也许你是想讹财,也许你也是看上人家小姑娘生得貌美,想占她便宜呢?”

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可光凭褚五的一面之辞,也无法定薛子安的罪。就算证明他跟薛子安见过面又如何?薛子安一样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没有切实的落在文字上的东西,一切全是白扯!

孟子瞻一拍惊堂木,结案了。

褚五在薛家偷盗在先,到牛家闹事在后,虽举证是受人指使,可没有切实证据,暂且收监,听候发落。

薛子安虽未能有切实的证据表明其是幕后主谋,但管教下人不严,冲撞县官;又星夜带着大批家奴手执棒棍前来受审,一是不敬县官,二是违反了宵禁条例;再有,私拿良家女子入不雅之画,虽于法无依,但修德不严,与世不容。数罪并罚,纳粮数石,银数两,并收缴家奴所有棍棒,并责以官役若干。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审案,弄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果,不说赵家人不服,连百姓都不服!

妈的,什么玩意!不就是仗着有钱有势欺负良民么?若是这样下去,以后谁敢招惹薛家?那他还不得横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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