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当然明白秀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思,她也不是天生的恶人,只是实在不忿杨小桃的所作所为,要她平白放过,多少有些不甘心。
赵成材也知道杨小桃的所作所为着实有些过分,要让娘子就这么大方带过也着实有些难为人,于是就劝,“你这还是做月子呢!别操太多心,只管照顾好自己和喜妞,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回来处理好么?”
章清亭勉强同意,赵成材亲亲媳妇和女儿,肩上觉得有些沉甸甸的。她们都是自己的责任,这些乱七八糟事情还是少来烦她们的好!忽地想起个主意,“明年春天我就要上京城赶考了,要不到时你们和阿礼一起都随我去吧!”
“妞儿才这么点小,我可舍不得带她到路上去折腾!带阿礼去倒是很应该的,有你在帮着他些,好歹求个平安,也算咱们相识缘份一场了。”
赵成材也是这个意思,春闱之前,还是先把家里的问题解决好吧!
“什么?”赵王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成材你说要分家?”
堂屋里,关起门来只有赵氏夫妻和两个儿子,赵成材瞧了娘一眼,“这事儿我也不是头一回说了吧?娘您至于这么吃惊么?”
“可是……你……”一贯伶牙俐齿的赵王氏此刻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这个大儿子是不止一次的提过分家,可那不都是七七八八拖延过去了么?怎么今日,他倒慎重其事的又提起来了呢?这大儿子刚中了举,未来的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莫非他真是官升脾气长,不愿意提携弟弟,所以这么急着要分家?
“我不同意!”赵王氏老着脸拒绝,“成栋还没成亲呢!哪有分家的道理?”
娘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赵成材心里就有气,“他没成亲?他没成亲哪来的儿子!还是您老赵家的长孙呢!这可都是您自己说的!”
这话不仅把赵王氏噎了回去,把正想着要怎么讨饶求情的赵成栋也堵了回去。大哥眼看就是要做官的人了,这些天,他走出去,那奉承巴结的左邻右舍可着实不少。虽说分不分家都是兄弟,但要是能不分,还是要更亲近上一层,所以赵成栋是不愿意分的。可大哥都说出这话了,让他怎么回?
赵成材见一屋子都不吭声,他表态了,“娘!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树大要分叉,人大要分家,我和成栋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老这么搅和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不如分开过,大家自在!再有,就是分了家,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成栋还是我亲弟弟,不过是分开过日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既没什么大不了,那就别分啊!”赵王氏有些蛮不讲理起来了。
赵成材咽下这口气,不跟娘夹缠,“横竖这事我是下定决心了,娘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等喜妞满月酒办过,这个家势必是要分的!我现是跟你们说一声,别到时又说些有的没的,闹得大家没意思!”
“你——”赵王氏未料一向温和敦厚的大儿子居然强硬起来,倒是没了辙。毕竟是举人了,她不好太过违拗这大儿子的意思,免得日后更影响他们兄弟和气,反倒不美了。
赵老实坐在那儿看了半天的地,此刻抬头插了一句,“孩子他娘,成材说得对!孩子们都大了,这家还是分了吧!”
赵王氏正一肚子火不知往哪儿撒,一见老实巴交的赵老实都站在赵成材这边,火腾地就冒出来了,“分分分!合着你不是这家人啊?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就不盼着孩子们好呢?”
赵成材恼了,“娘您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我分家就是待成栋不好么?那天下不好的兄弟未免也太多了!就是您自个儿,不也早早的跟叔伯他们分了家?”
“那我们那时情况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了?穷有穷活法,富有富活法。您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虽是一个家,可兄弟大了,迟早都是要分的!那凭什么我就不能分?”
赵王氏理屈词穷了,拧着脖子在那儿耍横,“你读了书,我说不过你!可你弟弟又没读书,又没娶妻,你让他现在分了家咋过?”
赵成材当真火了,“那他没读书是我的过错么?他没娶妻也是我的责任么?您怎么不问问他自己,他屋里人是哪来的?他儿子是哪来的?依您这么说,他一辈子不娶妻,一辈子不读书,那就合该我一辈子养活着?越说越不象话了!您也讲讲道理行不行?”
“我怎么不讲理了?”赵王氏实在是找不到话了,扯那唯一的由头,“要分家,可以!等他成了亲再说!”
赵成材嗤笑,“就您这眼光,啥时候能挑到个满意的?我也不瞒您,实话说了吧,我就是要在成栋娶妻之前分家!别让有些人想着以为跟咱家攀上亲家了,以后就能有事没事的找上我!”
这一句,可是大实话,一针见血道破了赵王氏的心事,堵得她无路可退。现在赵成材中了举,赵王氏还当真在寻思着更得给小儿子结门象样的亲事,千万不能落得人后面。可赵成材把话都撂下了,意思就是您就真结了这样亲家,他也不会另眼相待,这让赵王氏该如何作为?
赵王氏口不择言说出句话,“成材,你干这样事情,哪怕就不怕人戳着你脊梁骨骂你么?”
赵成材气得额上青筋爆起,冷笑,“怕!我怎么不怕?可我虽然怕娘您领着头儿来戳我脊梁骨,更怕娘您日后惯出个无法无天的二世祖来!那才真是要一家子的性命呢!”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平复一下胸中翻涌的抑郁之气,才道,“我赵成材行事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就是分家,也按着规矩,请族中长老来做见证!娘您要实在不乐意,就把我撵出去也行啊!”
这……这话可太重了!赵王氏也颇有些后悔,方才不该把儿子逼得太狠,现把这话都逼出来了,恐怕赵成材是再不肯回头的了。
既然要分,那就得尽力给小儿子多争取些利益才是,“那成材你说话可算数!跟你弟弟什么都得平分!不光是马场,还有那胡同的房子!”
哎哟我的天!赵成材气结,合着娘压根就不相信自己!他忍不住了,“娘,这话是您逼到这个份上,关起门来只有咱们四人我才说!您也摸着良心想想,咱们赵家到底有什么家产?您和爹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分给我和成栋的?这醋打哪儿酸,盐打哪儿咸,不是我夸自个儿媳妇,咱们实事求是的说一句,咱家要不是有娘子进了门,最早是谁请来的方老爷子,开起的绝味斋?又是谁四处奔波弄出来的胡同?要没有前头这些,咱们家这马场又是打哪儿来的?这当中有您出过一文钱么?”
他越说越气,本来想好的就是要跟成栋平分的话也不肯说了,只道,“甭管您高不高兴,总之这家产要分,就按着规矩来!您和爹是我的责任,两个妹妹的嫁妆自然也归我管,您不妨好生算算,我该跟成栋怎么个平分法!”
他说完抬脚便走,赵王氏被他说到弊处,不禁又羞又恼,也不肯出言挽留。
赵成栋心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守在娘身边,等着她发话。
只赵老实想想觉得不妥,将大儿子送出门外,“成材,你娘就是那个脾气,你可别放在心上!”
出来透透气,赵成材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行了,爹!我知道娘心里不痛快,这事等我回来再说吧!不过您也劝劝娘,成栋不是三岁两岁了,由着她护着一辈子的,迟早他也是要独自过日子的,看开些吧!”
赵老实虽然木讷,但这道理还是懂的,“你娘啊,就是从小太宠你弟弟了些,玉莲又不在家,他就是老幺,总觉得是小孩,舍不得放手也是有的。既然你要分,那就分吧!等日子长了,总会好的。”
但愿如此!赵成材走了,回到家门口,看着楼上温暖的橘黄灯光,被怄的一肚子怨气也就渐渐平息了下去。媳妇还在做月子,妞儿那么小,自己可别把坏情绪带给她们。努力深呼吸,再深呼吸!赵成材微笑着走进家门。
又在家呆了两日,他便上郡里去了。等他走后,章清亭才面露淡淡忧色。
虽然赵成材面上什么形迹都没露,可自打他前儿回了趟家之后,可有两天婆婆他们都没上门了。相较于前些天在此的由早呆到晚,这转变也过于明显了些。由不得章清亭不想到,此次分家,恐怕赵成材还是很遇到一些阻力的。
不过这也难免,章清亭心里头清楚,婆婆偏心那是难免的,只是她也希望不要太伤害到他们母子之情。
只是章清亭怎么也料不到,赵成材临走前跟他娘吵的那一大架,居然会给自己惹出天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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