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昭和与琼玲喂过醒酒汤,两人迷糊了一个多时辰,清醒后几人便各自回了府。
第二日凌晨,天空还黑沉沉的,郊外的一辆马车正在疾驰,带起的露水与泥点将路边的野花染上了一层灰色。
马车里伸出一个略苍白的手撩开马车帘,只露出半个尖尖莹白的下巴,片刻后里面人的手还没完全放下,马嘶啸一声,有七八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从树林间提剑而出,转眼间就包围了马车。
“木公子,我家长史想请你去黔杀阁一叙。”
这话音还没落,一把大刀便迎面劈了下去,戴面具的人,眼睛一眯,脚下一转灵巧躲开,紧接着一个扫堂腿,布衣少年招式凌冽,力道十足,即便三四招都被面具人躲过,但划出的刀气还是激起满地落叶,就在布衣少年再次举刀跳起时,面具人随手抓住几片树叶,内力一运手里的树叶像刀一样飞出,划过冰冷的空气摩擦间带起一股白雾,直逼着布衣少年后退了几步,就这一瞬间面具人手腕上的银色弯刀已经抵在了布衣少年的后心。
“武功不错,可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我愿意可在十招之内取你性命。”
“他虽招式鲁莽,但若使全力即便你们所有人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说话的人正是坐在马车之内的人,“小石头回来。”
面具人一怔,未使全力,若那人如此说就证明此人真的不简单,不由的多看了那布衣少年两眼。
只见布衣少年又跳上车盘腿坐着,一把大刀横放在腿上,抱着胸面无表情的垂着眼,加上锃亮的头,就像一个入定的和尚。
“是夜黎堂的堂主?”车里的人开口打断了面具人的思索。
“正是晚辈。”面具人欠身道。
“我刚回来,近日舟车劳顿,以此病容不便做客叨扰,咳咳......”似乎是感染了风寒,咳了几声,微微喘了气后继续道,“还有你回去告诉她,我们的事不劳她费心,若是为了那件事更不必枉费心思了,小石头我们走。”
小石头一听便拉起缰绳,便要驾马离开。
“既然如此,黔杀令难违,前辈得罪了,上。”面具男一挥手,所有人提剑而动。
此时一滴血珠滚落到一颗圆润可爱的小红果上。
“陛下小心,”可惜李福的话说的晚了,昭和伸手与其话音皆为同时,“快宣太医。”
“不用,给朕拿块丝帕就行,李福你太大惊小怪了,”昭和摆摆手道,“圣女派人送来时有留下什么话吗?”
“并未传什么话,说是陛下看了就会明白。”
昭和捏着帕子的手指一顿,眼皮跳了跳,片刻后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
李福看昭和半天未说话,便试探道,“陛下,这枸骨的刺太过尖锐,恐再伤了陛下,不如老奴命人把这刺去了......”
“没了刺它还活的了吗?”昭和皱着眉打断打李福。
“奴才该死......”李福惶恐的跪地叩头道。
“行了,这事朕知道了,赏那人十两银子让他回话去吧,”昭和顿了下后挥挥手道,“你们也先下去吧。”
一小太监忙搀扶有些腿软的李福,有些颤抖地走了出去。
“其状如栌,木理白滑,老虎刺鸟不栖,四季常青冬艳红。”昭和将枸骨搬到窗边,轻轻推开窗黄,外面的树与花都已凋败,梅花,茶花都还没有开,但一股暖阳已经在昭和心里盛开。
昭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桃木盒,走到书桌前提笔一滴墨汁轻起砚台涟漪。
手臂上的血晕染了黑衣,弯刀颤动的嗡鸣还未消失。
一旁的面具人赶忙扶住他,黔十七提起一口气才稳住身形,手一抬扶着他的人便退到了一旁。
“夜黎堂虽使得百种暗器,”马车里的人轻笑一声,似是嘲讽,“可别忘了,外门旁家怎可与鼻祖本家争锋。”
布衣少年拿出一块黑布擦去刀上的血迹,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跳上马车一拉缰绳,马车缓缓离去。
有面具人还要追上去,黔十七赶忙脱口道:“回来,不用追了。”
“堂主,只要等到‘柳叶箭’用完,我们......”
“我说不用追了,”黔十七低吼道。
“为什么,那‘柳叶箭’虽然杀伤力比我们的还要强,却并没有伤到我们,只要在等等,一旦用完了他们就只能束手就擒。”
“你等不到的,”黔十七捡起一个‘柳叶箭’,继续道,“这不但比我们的更具杀伤力,也是只能木家才能锻造出的,大约可以不间断的耗住你一整天的时间。”而且那人定然还留有后手,追上去看在黔杀阁的面子上或许会留下一命,但肯定徒劳无获。
立冬后的第一场雪绵绵絮絮的下了一天一宿,但在皇城不过两三个时辰雪便化了大半,只余下水汽缭绕。
“李福,现在什么时辰?”昭和放下手里的奏折,揉了揉眉心道。
“回陛下,已经巳时两刻了。”
“糟了,朕差点忘了,快备马朕要出宫。”
说完立马去换了一身便装,刚出门没几步李福便抱着狐裘从后面追了上来。
“哎陛下,等等......”
昭阳在几日前乔迁了新居,朝中各位大臣陆陆续续的都上门拜访了,送了许多的重礼,但昭阳身体本就不好,冬季更甚,便一个都没见。据说一屋子的高朋满座,却空留主位,只能面面相觑的饮尽一杯茶而后尽数散去。
“你可算来了,旱涟王可是来了好一会了。”琼玲探头看了看昭和身后,疑惑道,“哎,凉君呢,你今天怎么没带着她?”
“有些事需要她去办,这段时间便不在皇城。”昭和拢了拢狐裘,天寒地冻地说出的话都变成了雾气。
之后两人无言的穿过长长的游廊,半路上琼玲转去了后厨,由新招的管家继续带昭和往里走。一进入屋内昭和便走到暖炉前蹲下烤火,暖意让整个身体渐渐松弛了下来。
“皇姐,你这次收了多少礼?”昭和嬉皮笑脸道。
昭阳披着外袍,正坐在榻上与昭河对弈,眼皮都没抬的说道:“金银珠宝的倒是没多少,杂七杂八的补药倒是一堆,更何况不管有钱没钱的,往我这里送能送多少,又敢送多少。”
昭和默默点点头,起身溜溜达达的走到昭河身后,途中顺手拿了桌子上的梅花糕。
“哎,你不该下那里......”
“你看,叫你不听我的,被将军了吧......”
“啧啧,你这棋艺太烂,和老师在一起那么久,怎么就没点耳濡目染呢.....”
“呵,”昭河轻笑一声,气定神闲道,“我们在一起向来是做该做的事,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
昭和哑然,轻咳一声,虽说这句话有些气人,但,嗯,还算有长进。
“午膳已经好了,都快去用膳吧。”琼玲从外面走了进来,到一旁取下斗篷。
“走吧。”昭阳放下手里的棋,起身穿上琼玲递过来的斗篷。
琼玲一手小心的扶着她的腰,另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小心脚下。”下台阶时,因为雪后的水渍还没干,便轻声提醒道。
“还真是贤妻良母啊。”昭和跟在身后,由衷感叹道。
“哼,你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体会了。”昭河在旁边轻飘飘说道。
昭和:“......”
城外的杏林已经赤条条,山上的寒风呼啸着,黑色的斗篷被吹的冽冽。
“既然来了,就别躲躲藏藏了。”白石行背着手,沉声道。
“我本就没想躲藏,只是不忍打扰你们师徒二人。”不远处的粗壮杏树后面走出一人,一身素衣锦袍,很是单薄,腰间系着一串拇指大小的瓷瓶,行走间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涧,仔细一看确为药先生。
“你恨他吗,”药先生语气平静道,“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抛弃命令,叛离黔杀阁,却最终落了个尸骨无存。”
白石行:“......”
“他不但差点害了你,”药先生不动声色的继续道,“我还知道你如今还留在宫中,为的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石行心头一紧,冷冷道。
“我想让你替我给那人传一句话。”药先生凝视着石碑上的字,一字一顿道。
“什么话?”白石行皱着眉转头问道。
药先生转过身,走近示意她附耳过来。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白石行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到些破绽,可看到的只有像死水一样沉静的眼睛。
“......”药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蹲下身轻轻地描绘碑上的一笔一划,冰凉的粗糙的石碑摩挲着指腹,回想起一些往事,轻叹了口气,“如果当年我未去万毒谷,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你们要去温泉山庄?”昭和停下脚步,饶有兴趣道。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府内的暖阁还未修缮妥当。”琼玲解释道,“而且药先生特意嘱咐过昭阳的身子不能受寒,所以我们决定去温泉山庄住上几日,等暖阁好了再回来。”
“也好,”昭和赞同道,突然想到什么,“不如我和你们一去吧,正好寻这个机会好好放松放松。”
昭阳从头到尾没说话,只是轻轻拍拍琼玲的手,表示同意。
几人刚走出府门,一个人匆忙走了过来。
“什么人?”昭河身形一晃便上前用剑拦住了那人。
“陛下,这是白将军临走前,秘密呈于您的。”
说话的是一名暗卫,俯首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呈上。
昭和看见了挂在腰侧的暗卫腰牌,颔首示意接过信,取出看了一眼,又缓缓放好,微微一笑,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挥了挥手,那暗卫便退下了。
“哎,你去吗?”昭和拍拍昭河的肩膀,挑眉道。
“不去,我还要练兵,没空。”昭河面无表情道。
昭和耸耸肩,之后屁颠屁颠的跟着琼玲与昭阳一起去了温泉山庄。
一身白色浴衣,半湿的长发披肩,双脚晃荡在温泉中,昭和看着水里映照出的样貌感叹,她应是母皇孩子中最不好看的。明明父君是绝色,母皇也不差,为啥自己偏偏都没能继承,虽然作为女子样貌并没有那么重要,可是好看一些总归是好的,至少就不会与樾笙差太多。
昭和正对着水里的倒影胡乱比划着,突然手顿住了,眼神凌冽,有一股杀气正在逼近。
常年的警戒心已经锻炼出了下意识的反应,昭和手一撑,身体一旋抓起放在一旁的弓弩,站起快速扯下挂在屏风上的外袍往身上一披,弓弩也已经箭在弦上,下一瞬就朝一个黑影射出,那人应声倒地。
同时,又有两个黑衣人持剑从后方与侧方而来。
温泉山庄本就是皇家园林,一直有御林军守卫,而且外面又有暗卫把手,这些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昭和来不及细想,身形一侧,脚下生风,躲开了攻击,同时右手按动弓弩的一个凸起,前端弹出锋利的剑刃,弓弩瞬间变成一把称手的短剑。
也就是这个空档那两人迅速追了上来,昭和后仰压下后腰,抬手挡住双剑,从剑锋之下转入黑衣人后方,就着两人未反应过来昭和手指按动,手臂微微一斜,一只箭翎射入门侧花瓶,只听砰的一声,花瓣翻飞间白粉飘散,落在门绫上,噗的火光冲天。
那黑衣人想来是训练有素的,突然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没有丝毫影响,继续招招致命的向昭和而来。
看这样子应该不是一直想抓她的那帮人,毕竟那帮人并不想她死。
火焰的烟雾传出,暗卫迅速冲了进来,昭和退到一旁缓了口气,冷冷的看了那尸体一眼,有条不紊的整理好衣物,然后轻轻开口:“要活的。”
暗卫不同与一般兵将,再没有准确命令前只是与黑衣人周旋,而昭和的命令一出,迅速速战速决,先打下盘,再攻上盘,同时两根银针飞出,黑衣人直接昏了过去,一名暗卫走上前掏出两粒药丸依次给黑衣人服下。
“是属下失职,请陛下降罪。”说话的是一名领头暗卫。
昭和摆摆手开口道:“先把人带下去吧。”
整个过程动静不算太大,昭和派人去同在厢房的昭阳说下情况,便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