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因果命盘,钟罄诀还是没能逃离一死,他也终究还是实现了当初父母的愿望,亲手结束了钟氏的悲剧。
但不同的是,在他的这场结束中,钟氏没有未来,哪怕是身为养子的钟逸离。
其实钟逸离拼上性命,换来的无非是想让钟罄诀活下去,为此他扭曲了心智,舍弃了太多,可惜,就算是这背负着无数条性命的夙愿,如今竟也只有破碎的结局。
乐正老祖太过阴毒,手法极端,且有鱼死网破之意,钟罄诀的身体,药石罔效,早已无法支撑下去了,他本就活不过三天。
而他自知无救,心中也了无生意,便终是伴着钟逸离一起,跳下南冥山,魂归阴界。
葵纷儿在南冥山顶伫立良久,她看着那片染着红色的雪地,终是不忍看那悬崖之处,尽管那万丈深渊,坠落之人早已不见踪影。
她的手腕处突然一痛,抬手看去,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或许是方才的混乱中不慎伤到了,一直紧张着便忽略了,如此想着,她便也未在意。
离开南冥山前,她再度经过乐正家的宅院,再度遇到了乐正铎,他正站在一片凌乱的乱蛊阁前,不知在想什么,见到葵纷儿,他便向她颔首示意,并告诉她今后乐正家将会搬出南冥山,从此隐居,不问世事。
葵纷儿向他告别,临走前想起了什么,走进乱蛊阁在废墟中翻找,最终找到了被砸破的那副面具。那副笑脸胖娃娃面具已经变成了两半,但她还是把它捡了起来,与那朵红雪莲一起,抱在怀里离开了。
她独自一人踉跄着下山后,阿然与鹰卫们已经醒来,发现她不见之后,快马赶了过来,正好便迎上下山的葵纷儿。
“阿纷!你怎么能一个人来这,没有受伤吧?”阿然下了马,便急忙来到葵纷儿身边,见她衣衫凌乱,身上还沾着血迹,顿时紧张地上下看着她,生怕她受伤。
“我没事,阿然,一切都结束了。”葵纷儿苦涩地笑了笑,手脚已经在发抖,却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乐正老祖死了,钟罄诀跟钟逸离也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然自然是紧张她,却又不知这南冥山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只是醒来后,在三和城中见到围绕南冥山的浓雾散去,知道必然发生了变故,便带领鹰卫匆匆赶了过来,可到来之时,却被葵纷儿告知都已结束。
葵纷儿并不想告诉阿然,令她徒增伤感,此事既然已经结束,便让它埋葬于此处便可。
她没有说出来,阿然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随她回了三和城。
于三和城内休息了一日,葵纷儿便欲回百葵谷,她放心不下葵镜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知现在如何了。
百葵谷不容外人进入,葵纷儿便让阿然与鹰卫们先行回皇城,向百里逾劫说明一切,她还有很重要的事需回百葵谷几日,待万事安定,她自会回去。
阿然本不同意葵纷儿独自一人,但在葵纷儿的劝说下,她最终还是勉强答应,随鹰卫回去了。
阿然走之前已经帮葵纷儿收拾好了行李,她便牵了马,直奔百葵谷而去,她相信葵镜玥一定会回去,除了苍喻皇宫,他从未去过别的地方,只有那里是他的归宿。
三和城距百葵谷的距离,比之皇宫与百葵谷的距离,要近许多,策马疾驰,只需一个日夜,便到了。
百葵谷位于山林深处,四周渺无人烟,且有独特的禁制,非谷主认可之人不可进入。
时隔数月,葵纷儿回到这处世外桃源,只觉怀念。入了百葵谷,整齐的药圃,青翠的菜园,那都是她精心打理的。
鸟语花香、鲜花绿树、泉流清澈,走过这一切,来到熟悉的木屋前,屋门禁闭,并无人声,这里的一切都还跟她数月前离开时一样。
下了马,葵纷儿压下心中的不安,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偌大的屋内空无一人,药炉旁的竹制躺椅上空荡荡。
葵镜玥没有回来。
即便如此,葵纷儿也坚信他一定会回来,她像从前一样,将木屋的每一处都打扫干净,整理药圃、收拾菜园、给谷中的动物们投食,她继续做着这些,等他回来。
这一等,便是整整三个月,期间百里逾劫曾数次书信催促于她,说封后大典需及时举行,一开始她只是回信拖延着,但后来她发现,她不想要这后位了。
过去她面对这苍喻帝后之位,只觉得那是原本就属于她的,是岑家、岑溪涧抢走了它。
可当仇恨消失之后,她渐渐发现,自己或许只是在寻找一个借口。她并不在意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她只是为了儿时,除了母亲,对自己最好的,那个名为阿云的少年。
至于阿云到底是什么人,她根本不在乎,只是因为那些温暖,她便要回报。
幼时的纷儿曾经承诺过,要医好阿云的声音,她便要做到。
可是成为他的皇后,似乎只是一件附属品。
在百葵谷的这些日子里,她独自一人,对着这片桃源仙境,静静地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并不爱百里逾劫,她只是在怀念曾经那个阿云给自己的温暖,还要兑现自己的诺言。或许她曾经喜欢过阿云,但是那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百里逾劫不再是那个阿云了,她一直守着的,不过是自己的执念。
而或许,百里逾劫一直求的,也不过是那个曾经名为“纷儿”的执念。
而将执念固在眼中,是错的。
葵纷儿最终书信与百里逾劫,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拒绝了皇后之位,希望他也能放下执念,收回帝谕。
这一封信送出后,便久久未再有回复,葵纷儿有些愧疚,毕竟是自己出尔反尔,白白辜负了他。
但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她若不拒绝了他,于谁都是不公的。
三月过去,天气已经转冷,葵纷儿用干草护着菜园和一些药材,再过几日,菜园的菜便需储起来了。
她还记得,自己初入百葵谷时,这里只有药圃,四处都是,而能吃的只有些野果野菜,她都不知葵镜玥是如何活下来的。
后来她拜他为师,学习医术与神农之术,便将药圃全部打理的井井有条,还顺带开辟出了一块菜园,种了些蔬菜。
回想当初,俗事不知的葵镜玥,真的给她添了不少麻烦,除了在药材方面,都总是在给她帮倒忙。
那时许多无奈,更多的还是哭笑不得,葵镜玥确是做了不少蠢事,闹出不少笑话。
想着想着,葵纷儿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木屋,从门口看到药炉旁仍旧空荡荡的竹制躺椅,垂了垂眸。
“师父,你究竟去了何处?”三个月,她甚至都要怀疑葵镜玥是不是已遭遇不测,葬身异地了。但又有鹿里跟着他,鹿里那般强大,恐怕这世间没有多少东西能威胁到他。
今日的风有些冷,葵纷儿穿的有些单薄,她抱着双臂考虑着要不要回屋去,或者去披件衣裳再出来。
也就是这样想着,一面厚实的披风便披在了葵纷儿的身上,她惊了惊,回过头去,便见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
“怎么不多穿点儿,站在这里吹冷风,若是生了风寒还要医治,岂不又要浪费我珍贵的药草?”他笑得没心没肺,说的话也是那般。
葵纷儿却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只觉得时隔三月再见到他,已是有什么不同。
她不明白是什么不同,也无暇去想,心中的一桩大事放下,她忍不住此刻会心一笑,“师父,你回来了。”
葵镜玥见到她的笑,心中便有暖意,“为师回来了,纷儿一直在等为师回来吗?”他立即凑到葵纷儿眼前,两人鼻尖仅隔咫尺。
“师父还知道回来?”葵纷儿面色又严肃起来,抬手将他推开,许是寒风冻人,她的耳尖微红,“那日南冥山上突然消失,接连三个月杳无音讯,徒儿都要怀疑会不会是鹿里将你怎么样了。”
“鹿里?”葵镜玥撇了撇嘴,“鹿里是肯定不会害我的,只是这次伤的重了些,就找了处风水宝地,调养了几日,如今好了这不就回来了吗~”
“几日?”葵纷儿冷漠地看着他,“师父称三月为几日?整整九十一日过去了,师父怎么不干脆不回来了?”
葵镜玥心虚地退了一步,“纷儿你别凶我嘛,好似为师又做错了何事一般……”
“……”葵纷儿哑然,抓着披风的手攥得指节泛白,明明葵镜玥是为了她才受伤,以他的体质,竟调养了三个月,便可知他那时伤的有多重。
或许有些伤,是她根本看不到的,他因她而伤,她又有什么资格如此怨他?
“……伤可都好了?”葵纷儿悄悄打量着他,那一身衣衫干净整洁,表面上倒看不出他有什么伤损。
“好……”葵镜玥突然止住了声,眼珠子转了两圈,又不知打起了什么鬼主意,“没好,纷儿,为师的伤还是好痛,快帮为师揉揉~”
他撒娇一般地抱住了葵纷儿,葵纷儿也自然看出他是故意的,若是平常,她一定会冷漠地拂袖离开,但是此刻,她突然想起他被虺蟒咬穿了身体,又被傀儡一剑刺伤的画面,心中轻颤,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