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小雅,快回来,快回来啊!”拄拐的老汉,满脸皱纹,黝黑的双手还在颤抖,眼神里充满了焦急。
也许是腿脚不便,只能慢慢向前挪腾,但怎么能赶得上小女孩的脚步?
“李爷爷,我求求您了,您就让我去吧!”停下脚步的小女娃,转过身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脏兮兮的羊角辫下是一张同样黑乎乎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却已噙着泪水。
“小雅,老汉知晓你的意思,但是大山,可真不能进啊,你阿娘死在了那里,你阿爹也重伤在了那边,可不能把你也赔了进去呀!”
听着老汉的言语,小雅手攥得紧,手指开始发白,脸却开始黑里透出红来。
原本在这个小村子里,生活得很不容易,小雅每天最大的想法就是能吃上一顿白面馒头,但小雅这辈子也只吃过一次。
白面馒头可真香真软啊,那还是李爷爷前几年从凉州那边的镇上给带回来的,那边的人真幸福,是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这么香的馒头呢。
虽然已经到过了四月,但凉州这边紧挨着辽国边界,依然冷的紧。
身上破烂的衣服怎么也遮不住小雅瘦小的身躯,说是衣服,但怎么看也就是几块破碎布大体缝成的样子。
虽然小雅被冻的飕飕发抖,但嘴角却扬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在这里生活很穷困,但有爹有娘,饿不死,偶尔会想念一下香香的白面馒头,但小雅也不是非吃不可。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家里不富裕,是吃不起如此精细珍贵的食物的。
但偶尔深夜里的饥饿还是不自觉的让小雅喃喃出了声来,“白面馒头……”,这可能就是她当初定义的幸福。
小雅这一句的出声却让她爹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与愧疚之中,作为一个父亲,却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吃饱饭,穿上衣服,是失职也是无奈。
在这之后,小雅他爹就和她娘开始了进山采药,只是为了多些进项,多换些食物裹腹,不再让小雅挨饿。
凉州城的地界边上有一条河叫凉州河,昼夜不息的奔流着,滋润养育了一番水土。
在凉州河对面就是辽国地界,而在凉州河上游约莫三十里脚程的地方,就是小雅居住的小村落了。
话说小山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着河流,生活怎么着也应该能应付得过去才是。
但是小山村周边可种耕地较少,河边淤泥河滩较多,吃不了多少水的便利。
山村里的百姓辛勤种的田地,一年下来,若遇上丰收年,交了税粮还能勉强过活,若是遭了虫灾,那就只能冒死去河里打鱼或者逃荒去了。
小山村靠着凉州河,本应该是老天爷赏饭吃,给的优待才是,但河对面就是辽国地界了,偶尔还能看见辽国武士耀武扬威呢。
不是特别宽阔的凉州河,在辽国武士娴熟的弓马面前,尤不保险,偶尔的打草谷,也给这个贫穷的小山村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怎么不迁走呢,何必在这里提心吊胆的生活,小山村的祖祖辈辈也都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在这个时代,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在这里虽然艰苦贫穷,但只要错开辽国的打草谷,大体还能活下去,若是逃离了此地,恐怕半路就要埋尸荒野了。
此河再上游七里距离的地方,就是凉州河的源头,一座颇为绵长的山脉,国朝统称凉州山脉,辽国称为乌苏里山。
这凉州山脉里因地势陡峭,猛兽不少,颇为人迹罕至,但野生药材丰富,国朝和辽国的人偶尔都会前去采摘药草和打猎。
一次搏命的行为,往往会带来丰厚的报酬,野生的草药和野味很受凉州城里人的欢迎,但城里人却不知这些收获都是用命换来的。
山里猛兽再可怕也比不上遇见辽国武士,遇见猛兽,机灵一点还有活命之机,而遇见辽国武士,往往就是命散黄泉,逃得性命者,十中无一。
也许是老天爷保佑,小雅的父母偷偷的前去山里采药,好几次都没有遇见猛兽和辽国武士,也带出来了一些草药。
到凉州城里换了些粗粮,让瘦小的小雅吃了几顿饱饭,虽然还没有吃上白面馒头,但也让小雅感觉到了吃饱饭的滋味了。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几天之前,小雅的父母再一次的前往山里,准备采摘药材,准备这次回来一定要让小雅吃上白面馒头。
可就这一次的搏命,却改变了一切,老天爷这次没有能眷顾小雅父母,在采药的途中,不幸的遇见了辽国武士。
看见辽国武士的那一刻,小雅父亲,拼了命的嘶喊,“她娘快跑啊!快跑啊……”
可是小雅她娘已被突出的情况给吓傻了,耽误的愣了一下,等到听见小雅她爹的嘶喊声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枝利箭已然射出,眼见小雅她娘后背出现了血花,人也跌倒在地。
看见小雅她娘被箭射中,一声痛呼之后,人也倒了下去。
小雅她爹目眦欲裂,愤怒的眼睛变得通红通红,仇恨的看向不远处的辽国武士,然后转身跑向小雅她娘。
嬉笑的辽国武士犹如游戏一般看着小雅她爹笨拙的奔跑,等到小雅她爹快要到小雅娘身后之时,嗖的一声,一枝利箭又悄然而至……
再一次的痛呼之声响起,小雅他爹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腿,看来辽国武士不急于杀他,好似在玩弄他,戏耍他。
看着渐渐围上来的辽国武士,小雅他爹此时双目已变得柔情,看了一眼小雅娘:“翠翠,对不起了,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小雅娘挣扎侧着身来,看着狼狈受伤的小雅她爹,再看看已快要到跟前的辽国武士,一脸淫笑的看着她。
便低沉了一声:“相公……下辈子,还要许给你,勿要忘了翠翠……”
说完便定了眼神,好像突然便有了力气,一下就站了起来,猛的一头便撞向了旁边的青石,砰的一声,鲜血四溅而开,青石也因此晃动了位置。
再看小雅娘已经没有了生息,头颅也碎了大半……
翠翠该是知道已经没有了活路,更不能被生擒活捉,不然等待着她的便是生不如死。
不用期待着敌寇的仁慈,无数的事例证明了他们是畜牲的事实。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辽国武士,一个个诧异吃惊不已,还有两个辽国武士,被吓得后腿了两步。
而小雅她爹此时却已满脸挂着血泪,一阵呐喊道:“不……翠翠!翠翠……”身子却好似凶兽一般,疯狂的舞动着锈迹斑斑的柴刀,劈向了辽国武士,那还是进山前向邻居家借来开路的。
可能被小雅娘的刚烈给惊住了,辽国武士居然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被小雅爹的柴刀在身上狠狠拉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可是小雅爹只有这么一次劈砍的机会,回过神来的辽国武士,看见自己竟然被一个田里的庄稼汉给伤到了,立时又气又怒,凶狠的眼神再也看不见一点人性。
武士不再行戏耍之事,一枪便急速地捅了过去,正中小雅爹的右胸,小雅爹顿时再次跌倒在地,正跪下辽国武士的面前。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面前的辽国武士,早已死了千百次。
可是没有如果,眼前的仇敌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眼神还在恶狠狠的盯着他,好似一匹豺狼,老天不开眼啊……
也许辽国武士气还没撒够,看着已经跪在自己面前男人,又凶狠的一脚踢了上去,直接把小雅爹给踢飞了,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了凉州河里。
或许再次获得了老天的垂怜,受伤如此之重的汉子却在凉州河里漂回了小山村,而被小雅的李爷爷给救了起来。
而辽国武士看着被踹下河里的汉子染红了凉州河,如此伤势,断定不成活了,便也没有再去搜寻。
而那个被伤着的武士,在包扎过后,好像还是气不过,暗道伟大的辽国武士居然被庄家汉子给伤了,便又用长枪狠狠地在翠翠的尸身上扎了几个窟窿,血顺着山坡向下流啊流……
被救回来的小雅爹,虽然已经被李爷爷找的郎中给处理了伤口,但毕竟伤势太重,还伤着了肺腑,一直在昏迷发着烧,基本是不成活了。
已经八九岁的小雅是懂事人了,如此模样的父亲躺在柴堆的破布席子上,看上去是多么的憔悴,多么的苍白,多么的柔弱,不知觉中泪水已润湿了小雅的胸前。
在小雅心里,父亲一直是无比强大的,能为她挡风遮雨,能带她渡过酷暑冬寒,饿了能为她寻来食物裹腹,从来没有人能欺负她。
可是她强大的父亲如今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虚弱的躺在这里?
不知是哭泣还是低吟:“爹爹,你起来啊,爹爹你起来啊……我再也不要吃白面馒头了……再也不要了……”一遍遍一阵阵……
眼看着就要不成活的汉子,再看看柔弱无助的小雅,李老汉他心疼啊,就像蚂蚁撕咬着他的心肝一样。
多么希望满天神佛来帮帮这可怜的人儿,可这是奢望,神佛怎么会在意他们这些不懂礼数的庄家人呢。
只能用着无比祈求的眼神盯着郎中,希望郎中能够想想法子救救命。
大概是真觉得可怜吧,犹豫了片刻的郎中开口了。
“伤势真是太重了,吾也无甚方子可以救治,但若是要有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或许……或许可以挺过一劫……”
郎中犹犹豫豫的瞅了瞅眼前一老一小,语气也不是那么坚定,但还是继续说了起来。
“但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不要说凉州城地界了,整个大凉州府,也未必可以寻得,就算有也收藏在了大户人家……不是庄家小民可以拥有的……”声音越说越低,毕竟这根本不算是希望啊。
听到了如此话语,李老汉算是真绝望了,只是真舍不得小雅这个小娃娃啊。
还这么小,就要经历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坎坷之极,但徒之奈何,这个世道……认命吧!
而本来显得毫无生气一双眼睛开始明亮了起来,小雅听见过采药人的闲聊,凉州山里是有老山参的,而且以前还有人采到过,发了一笔财,可以买好多的白面馒头。
想到了自己娘亲肯定是回不来了,而自己的爹爹又变成了这个样子,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救回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因为她真的害怕孤单……。
恍过神来的小雅,再次拜别了李爷爷,托他照顾好自己爹爹,头也不回的向远方奔去,任由李老汉嘶哑的喊声随风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