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季英看着山鬼半晌，若有所思。

赵和笑了笑：“秦姑娘，想什么呢？”

秦季英闻言略踌躇了一瞬，这才试探着开口说：“我有一个疑惑。说出来您可别见怪。苏偃昨日来势汹汹的，我看您的情形颇为凶险。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和您作对？”

赵和心中早有预料她会起疑心，所以早就在这等着她。不过这疑心起的也忒慢了点，怪不得听人说这秦二姑娘神经比井绳还粗。

于是她故意叹了口气：“这倒也没什么可见怪的。还是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他们苏家的老太爷苏克明，你应该知道吧？”

“那是自然。”苏家是西蜀世居的大家族，和秦家世代交好。秦父秦维德在世的时候，和苏克明相交甚厚。所以，她和姐姐都与苏偃自幼相识，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

“苏克明当年病重，是我下的药。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定下了以药试命的规矩。”

“以药试命？”秦季英对此倒是颇有耳闻，当年山鬼还没有医仙的名号，在江湖上毁誉参半，就是因为她救人便是试药。不求救人一命，务必试出药性。所以，除非走投无路，别人绝不会请她上门医治。而山鬼为了能一直找到为她试奇药之人，暗中挑拨离间，下了不少黑手，所以结怨无数。

“那苏老先生是因为医仙？”秦季英忍不住问。

“他病重和我没什么关系。”赵和苦笑着摇了摇头，“但当年的我，若要放着药人不用，是绝无可能。可是苏家也没有办法，所以同意了我的生死局。”

“结果苏克明没有撑过来就咽了气，苏偃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四处追杀我。我没有办法，只好离开西蜀，逃到了南唐姑苏。”

秦季英想了想说：“说到底还是苏偃的错。医仙当年既然立下了规矩，自然是愿者自来，哪有事不如意就反悔的道理？他也太不讲信用了！”

秦季英本就对苏偃有仇，如今又有求于自己，话中偏颇之意明显。赵和笑了笑：“无妨。自今而后，这冤仇也算解了。总归是我年轻时候造杀孽太多，但愿往后积德行善，能修修来世吧。”

正说着，苏莲子忽地坐起来，叫了声“姐姐”。

赵和还没起身，秦季英已经跑过去扶住了她：“别着急起来，还疼不疼了？”

苏莲子看着面前的漂亮姐姐，又看了看屋里的陈设：“这是哪里呀？我要是再不回家，我怕师父会着急。”

“这是白衣庵。你师父是妙善法师吗？我昨天傍晚还见过她呢。”秦季英温柔地问。

“不是。”苏莲子低了低头，“我是寒山寺的。”

秦季英大惑不解：“寒山寺不是和尚庙吗？你是小尼姑呀？”

“我师父说和尚尼姑都一样，众生平等，佛法无类。我小时候被人舍到寺庙里的，师父就收了我当徒弟。”

“哦。”秦季英没话说了。

赵和插嘴说：“我一会儿让人给你师父捎个口信。让他明天等你好些了就来接你好不好？”

“好呀，谢谢姨姨。”

赵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乖，我刚炖了浓浓的鸡汤，一会儿你吃一些，养养精神。”

一句话，让秦季英和苏莲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秦季英说：“这里是尼姑庵哪。”

苏莲子张大了嘴巴：“姨姨，师父说，出家人不沾荤腥。”

“哦，可是姨姨不是出家人呀。”

苏莲子看着她那一头乌云般的好头发陷入了沉思。

赵和接着说：“何况姨姨刚刚救了你，你又是姨姨的病人。病人就该听大夫的话，对不对？”

赵和说完，回头去端了一碗汤过来。浓浓的香味四溢，勾得苏莲子腹中火烧火燎，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姨姨说得对。我受了伤，要听姨姨的。”

苏莲子接过碗来，一口下去，烫得直伸舌头：“荤腥这么咬舌头呀，怪不得师父师兄们都不吃呢！”眼泪汪汪地都掉到碗里去了。

“傻姑娘，那是烫的。汤还热着呢，慢慢吃啊，别着急。”秦季英说着接过碗来，按住她着急忙慌的小手，帮她轻轻吹着。

赵和看她们两个闹得有趣，就离开房间自去安排。

苏莲子一边吸溜着烫伤的舌头，一边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三两下喝了个底朝天。这才想起了一件事：“姐姐，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天坑旁边有个小男孩儿？”

秦季英想这小姑娘还挺关心人的：“放心吧。我走的时候看到有几个士兵带着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孩儿走了，他脑袋后面还有个像模像样的小冠呢！估计是你的朋友。”

“那就是他！那他没事了。”苏莲子喜得连连点头，手里还紧抱着那只空碗。

秦季英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到一边：“姐姐还没认识你呢？你多大了？”

“八岁。”苏莲子吃饱喝足，笑得灿烂。

“叫什么？”

“苏莲子。”

秦季英觉得奇怪：“你师父是出家人，你也是出家人。怎么起了个俗人的名字？”

苏莲子对此很骄傲，全寒山寺只有她自个是师父既给起俗名又给起法号的：“师父说我可能姓苏，我被舍的时候衣服上有字。所以给我取这个名字。我的法号叫做智莲，不过师父师兄们都叫我苏莲子。”

姑苏城中的大将军府里，小公子程玉林哭闹个不停，一定要吵着去天坑找一个小尼姑。夫人孟氏怎么哄也哄不住。

“娘亲，我师父救了我嘛。你说过知恩要图报。”程玉林抱着孟氏的膝盖摇来摇去，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心疼得孟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昨天晚上侍卫们把他从山上抱回来的时候，他手臂上布满了荆棘刺破的划痕，衣服上都是斑斑血迹。头上的冠子莫名其妙的竖在脑后，里面塞着编的麻绳一样的小辫子。一回来就吵着要去天坑里找人。

孟氏拗不过他，派人去下到天坑寻看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可玉林儿却不依，一定要到山上去找。

一个侍女对她说：“奴婢听说山上九宫峰有座白衣庵。那个小尼姑估计就在里面。夫人可以派人去看看。”

玉林儿闻言就吵着要去。孟氏按着他：“你今天听话好好敷药，明天伤口好一点的话，我就让人帮你上山去找。你要是再闹，我就去告诉大将军。”

玉林儿最怕的人就是父亲程大将军程深，听到母亲已经答应寻人，便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