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趴在桌上休眠的关新妍听到一声响动而醒来,原是那刻意置放在篆香计时器中间的绳子被熔断,被系在绳子两头的卵石落入下方的香灰钵中发出闷响。
此响表示先前设定的半个时辰已到,关新妍即刻站起身,意外发觉一床缣纩被从肩上滑落,转过身,见床上已空无一人。
关新妍急步上前,见床榻上被褥未显凌乱,榻边整齐摆放着数十根银针,显然,王爷是自动离开的。屋内巡视一圈,发现原先置放在篆香计时器中间的绳子并不是在自己预设的位置熔断,自已其实已睡了一个时辰之久。
写好并放置在桌上的两张药方已被取走。
论理,他现在应该还在昏睡才对啊,关新妍纳罕,难道……,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脸颊随之烧红。
门上适时传来叩击声,关新妍敛了敛情绪,大步上前,开门。
门外一名伙计满脸恭敬且卑逊,和缓声道:“原谅小的冒犯,搅扰了贵人清静,其实是受瑾爷嘱咐,定时送些饭食来给贵人享用,另外,马车已准备好,贵人若要出行或者有其它需求请任意吩咐,小的必当全心全力去办。”
关新妍往伙计身后看,见三名仆童各手托托盘垂首谨立,托盘里盛装着美食佳肴,即便不饿,瞧着那油亮鲜泽的菜色,也忍不住食欲大动,更何况此刻尚饿着肚子,先前那些茶点只将肚子填了个半饱。
关新妍当即让开身,让伙计们将食物送进来,趁隙对那为首的伙计说道:
“你所说的瑾爷是否就是与我一同进入酒楼的那位爷?”
“正是。”伙计回答。
“他大概是什么时候走的?”
“回贵人的话,瑾爷大概在一柱香时辰之前离开。”伙计回答。
一柱香时辰之前,这表明他自行拔了针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此逗留了一柱香时辰,这一柱香时辰内,他做了些什么?房间里没有留下多少活动痕迹,他总不会是发了一柱香时辰的呆吧,越琢磨越惶惶不安,真是不该用睡眠的方式打发时间,更不该在行针前做那些奇怪的举动,弄得现在好似有把柄在人家手中一般。
“瑾爷可有让你们捎话给我?”关新妍又问,
“这个,没有。不过,瑾爷吩咐,往后招待贵人当如同招待瑾爷本人一般。”
关新妍彷徨,不知王爷如何理解自己那番举动,王爷会不会认为自己已然与他心意相投了?
伙让们放下佳肴后退了出去。
满桌食物都是自己爱吃的,可见王爷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美食当前,再不想其它事,关新妍执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看看时辰不早,决定回家。坐进马车,车厢奢华舒适不说,赶马车的车夫一瞧便知是权贵人家的奴仆。一路上,畅行无阻。
得王爷这般悉心管照,关新妍在享受的同时,心里泛起隐忧,大概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叠加起来数不尽的管照中,自己对王爷的情感态度渐渐发生了变化。
照此下去,自己会在感情的泥沼中越陷越深,这对自己和王爷来说,将是一场灾难,明明知道王爷的一腔热情终要付诸东流,不应该让他再在前期重重加码以致承受份量愈重的伤痛。
对待王爷的强势付出,一味地装憨逃避不是办法,得采取有力举措制止他的霸道专护。
许多事情人算不如天算,关新妍思来想去、绞尽脑汁盘算着计策,终料想不到,命运已在她前路上挖了个坑。
马车在关家宅院前面一条街道停下,关新妍下了马车后,穿过街道,曲路绕到关家宅院的西院墙下,爬树,骑墙,翻梯,下梯,进入西厢房廊下。
此时已是申时左右,甫翻进院墙,关新妍就感觉今日宅院里气氛不同寻常。院里无一人,平日里有事没事在院子里打晃的家厮仆从们一个也不见,往常见不到一片落叶的地面上竟然呈现点点斑斑的泥污。
四周安静得有些奇特,莫名有种灰败的感觉。进入西厢房,发现章越和清曼都不在,她们的房门皆不同寻常地敞着。
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想去上房探个究竟,忽想起早上出门前借口跑肚拉稀誓要将自己闭锁屋中一整日,此刻精神百健地出现在夫人跟前似乎不太合适。
犹豫间,听到上房传来隐隐压抑的啜泣,听声音是夫人的。短暂惊讶过后,关新妍抬脚向上房走去。
上房的门是虚掩着的,里边光线有些暗沉,关新妍轻轻推开一扇门,瞳眸倏变努力适应暗光,未瞧见里边什么情形,只感觉十分安静,料想夫人在卧室。
踏进门来,转身轻轻将门板合上,身体倚靠在门后,待眼睛充分适应了暗室的光线后,转过身来,乍然见四五双眼睛齐齐盯着自已,吓得浑身一激灵,头皮发麻。
“你,你们都在?”看清眼前各副面孔后,关新妍惊声问。厅上,夫人、向妈妈、章越、清曼皆在场,每双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惊奇。
此刻,夫人坐在太师椅中,头发、衣裳有些凌乱,脸上湿濡,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这样一副柔弱的形象与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形象大相径庭,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
向妈妈站在夫人身旁,一只手还抚在夫人背上,可想而知,她方才正忙着帮夫人抹背顺气。
章越和清曼分别立在夫人左右两旁。
首先回应关新妍的是向妈妈,语气威严中带着些许苛责:“三小姐从哪里来?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整个院子都不安宁,三小姐可知道?”
关新妍目光下意识转向清曼,却见清曼蹙眉摇头,不知何意。
“发生什么事了?”关新妍直言询问。
夫人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不自禁啜泣两声,手拿着帕子不停拭泪。
向妈妈顾不得与关新妍答话,原抚在夫人背上的手上下抹动,“夫人,千万保重身子。”
夫人啜泣更重了,忽悲从中来,哭诉道:“老爷啊,你丢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关新妍心头一窒,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父亲,难道……”询问的目光看向清曼,只见清曼使劲一点头,关新妍登时双腿发软,“怎,怎么死的?”
一句话叫所有人惊骇不已,目光再次聚集到关新妍身上。这次皆是用瞪的。
深情难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