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崔敏方要出门迎接,门槛上进来一位身着紫棠色衣裳的男子。太子与崔敏立即谨身恭立,行礼,敬谓:
“太师。”
“太师。”
吴太师对太子回了一礼,随后迈着雍容的步伐步入屋子,当中而立,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关新妍身上。
自吴太师出现,关新妍的目光就未曾离开过他。先前未曾见过吴太师,想当然地以为吴太师该是长着一副奸臣的模样,样子要么阴鸷,要么谄媚。
见到吴太师真人,大感意外,吴太师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虽然年近五十,岁月对他格外开恩,未曾在其脸上刻下多少霜痕。
比起这张脸,浑身上下雍恬的气度更深入人心。其不动声言,无情无绪,却叫人望而怯之。这身威仪来自他观澜石般的沧桑历练和沉着。
太子的威芒自动敛收角落,屋子当中充斥着森肃的氛围。
被太师随望一眼,关新妍便觉已被他摄去了一魄,好似任何人在他面前玩弄心机皆是小儿心思。
“我听说,为了一个女人,太子与崔将军失和。老夫想,一位是国之储君,一位乃国之辅弼良将,皆是文韬武略、深明大义之人,绝不可能如市井愚民一般见识浅薄,行那荒诞不经之举。但不知这流言从何而起,遂特意过来瞧一眼,看看你们在此耍些什么。”太师冗沉声道。
太子立即上前解释:“惊动太师,实不应该。只怪传信之人未辩明实情胡乱奏报。我与崔将军在此为临近的春猎切磋技艺而已。”
崔将军即刻应声道:“正是如此,让太师担忧,属下罪过。”
“那这几位是?”太师目光投向关家母女四人。
崔敏抢白道:“禀太师,她们皆是德淑娘娘请来赏园的宾客,被德淑娘娘安排在此小憩。在下与她们有些过往交情,特意过来招呼一声。”
“既是如此,我看时候不早了,宫门就要关闭,早些将人送出去,然后各自回吧。”太师淡然道,“不过,此事已传到太后、皇上、皇后那里了,为避免事端,也为保护太子与崔将军的声誉,老夫便认下这惹争议的女子做干女儿吧,这名女子今日便随同老夫回府吧。”
太师淡然无波的言语在众人心里掀起巨浪。
关新妍更是遭没来头的风浪击得有些发懵,不知这太师怎么想的,不知其名下已有多少个干女儿、干儿子,不知其认儿女有什么标准,更不知其对自己有多少了解。此举当真是顺势而为,还是早有预谋?
正埋头思虑间,听得威严一声喊:“还不走?”一抬头,正对上太师锐利的眸光,瞬间意识到,无论这是他随意做出的决定,还是事先精心布好的局,此刻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回头朝关夫人及两位妹妹看一眼,又朝崔将军深望一眼,终是一言未发,启步随太师离去。
关新妍的身影消失在门槛,太子一脸失落,崔将军满腹忧愁,关家母女惊疑不定,神情惶惶。
……
“乓啷啷”雕花铜盘砸地,盘里的水泼洒出来,浸湿地面。
“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关新妍懊恼一声,转身立即将床上的盖被抱下来扔到地上盖住水渍,又伸出一只脚踏在盖被上使劲来回蹭,意图用被子将地面清扫干净。
刚刚离开没多久的两名丫环立即折回来,瞧见此情此景,神情郁郁,一个赶忙冲上前来将关新妍拉到一旁,闷声道:“关小姐别忙,这些事交给奴婢们做便好。”
另一个手忙脚乱地收拾地面。
“哎,”关新妍轻叹一声,“瞧我,尽给两位姐姐添麻烦,实在对不住。”话说完,去拿梳妆台上的梳子,却不小心碰翻台上的灯烛。
丫环一声惊呼,又是一阵忙乎。
“这被子脏了,得拿去洗洗晾晾。”关新妍说着话走到窗边打开窗,一阵大风刮进来,将屋内的烛火全部吹灭。幸而外面天色尚未全黑,屋里人不至抓瞎。
两名丫环跳起来,一个冲过去关窗,一个紧跟在关新妍身后绷着神经时刻防备着。
“这香怎摆在这里,……”
丫环在关新妍的脚尖碰到香鼎前立即弯腰将香鼎抱起,谨慎道:“关小姐说摆哪里奴婢便摆哪里。”
“那儿吧。”关新妍随手一指。
丫环小跑着去摆香,身后很快传来“唧哩咣当”物品毁坏之声。丫环来不及有情绪反应,立即又折转身来收拾满地的杯、盘、罐、瓮……
这里是太师府西边一处偏院,关新妍来到此间已有三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折腾。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事可干。
三日间,已逼着房主人将房梁至地板全部换新了个遍,屋里的床、桌、椅更是频频遭汰换。无论关新妍如何毁屋拆梁,房主人始终好脾气地让人及时将毁坏的物品修缮或置换。闹的动静越大,越是显得房主人宽怀大量。
来此侍候的丫环已换了十几批,每日呈送来的美食佳肴从不重样,照顾的可谓面面俱到,但那主人就是不露面。
自那日在宫中与太师见过一面之后,关新妍就未再见过太师。居于其府上,与坐牢无异,每日只能在这狭小的院中活动,每日所见之人除了奴仆还是奴仆。试过逃走,可外面不仅有高手把守,还有重重机关布防。
为了获取出狱的机会或者获知被囚禁的期限,关新妍只好尝试用种种方法吸引房主人注意,惹他现身。恶作剧步步升级,可房主人始终坚守如一,给予生活上全方位细心照管,偏就是不露面。
两名丫环将屋子收拾好之后,时辰已近亥时,关新妍命她们出去,非召唤不要入内。
两名丫环守在外间,忙累了一整日,已是疲劳至极,很快便进入睡眠,起了微微鼾声。而此时,屋内,帐幔重重的床上,关新妍正滚来覆去,其浑身衣襟已然湿透,浑身剧烈的疼痛令她痛苦不堪。
已超过四十八时辰未服用汤药,蛇毒正步步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并意图攻占她的意识。
苦苦撑持了两个时辰,似乎已略略适应了这种痛楚,关新妍勉力爬起身来,想要倒杯水喝,怎料,刚步出帐幔,忽觉一阵头昏,整个身体向前仆倒,额头磕到了桌子边角,当即晕死过去。
深情难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