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唇微动,四面来声,“悟空,你怎么不受教诲,不保唐僧,来此处何干?”
孙悟空讪讪,“俺老孙来讨一杯茶,马上就回,马上就回!”
黑猴却胆战心惊,略一打量,似乎已到观音佛界,周遭无数信徒呢喃,汇在一起,直冲二猴。
这肯定不是孙悟空想去的地方,他刚刚似有所动,便抓着自己往花果山飞腾,却被挪移至此。
猴王拉着黑猴,便想跳出佛界,但观世音那抓着净瓶的佛手一动,天地合拢,呢喃大作,猴王跳不出去。
“菩萨,俺那师傅可能想俺了,还请放俺归去!”
“悟空心向正道,自然可归。”
“但黑猴屡犯天规,应当受罚!”
郭崇明悟,想必自己屡次干扰西游,瞒不过这菩萨,今日便是算总账的时候。
“大王,这女菩萨也不是什么好货,既然你心念花果山,为何不带我杀出去呢?”
“小小妖猴,还敢教唆佛子,该入轮回。”说罢,千手中的另一手轻轻抬起,向下扑来。
郭崇向来喜欢先发制人,见她动手,默念咒语,一足顿地,不见起伏,腾云驾雾,却召不来云。
此为观音佛界,天地无不受她一举一动影响,风云变换,电光霍霍,真有无穷之威。
大圣迟疑,这观音救助自己出了五行山,难以动手。
巨掌已下,郭崇这时失望至极,也不再指望总是掉链子的猴王了,化出法象,双拳擂胸,发出一阵沉闷低吼,然后便被巨掌拍跪。
黑猴冷哼一声,想着此处应该还在东海之上,运使申公豹所传的覆海之力,与妖躯中猛然滚动起的无穷怪力,合成一骨气劲,无可抵挡,却不知识海中也降下一念。
此时,东海下一片幽暗之中,申公豹双眼放光,“嘿嘿,小妖,只要你一用此神通,便会引着我的念头降临,夺舍你身,也算是助我脱困了。”
还没等他逞凶,这个杂而不纯的混合气劲便被拍散,神念消亡,东海下的申公豹闷哼一声,渐又无声。
这掌直压到黑猴粉身碎骨,才缓缓撤回。
郭崇毕竟是妖仙,且因为系统中的精气强健体魄,生机顽强,这一掌虽将他拍成肉泥,但碎肉鼓动,结成一团,还是一个三尺巨猴。
黑猴全身鳞甲脱光,血肉模糊,猴牙落尽,张着血口,“观世音,你杀得了我,却杀不尽天下千千万万猴妖!”
郭崇说的硬气,但只是想激其猴王回护之心,孙悟空不为所动。
黑猴无奈,盯着巨佛,满心希望这观音能发一发慈悲,这时候就算收他为坐骑,他都愿意。
只有到死亡面前,才知道生命多么可贵,什么本性都能抛到九霄云外,或许贪生怕死也是他的本性。
孙悟空在一旁直扯腿毛,一根根拔下,还记得他被困于五行山下,只有这猴孙来探望他,带些家乡水酒。
观世音此时却只有金刚怒目,又有只捏着舍利子的佛手,悄无声息的靠近,将那舍利砸入他身上。
一股佛意灌脑,激起无数念头,戒杀戒色戒怒,好好吃斋念佛,得享一世福报。
那郭崇哪忍得了自己变成他人,生不如死,神魂遁入空境,缘起性空,一切为空,这些念头才慢慢消散。
悟空在旁,也听得到声声佛号,更听得到黑猴在地上哀嚎,若是可以,他希望现在躺在地上哀嚎的是自己。
金身此时却没了慈悲,这妖猴能挡住两击,已超出她的预料,第三次又是只佛手,托了座金色莲台,破空袭来。
猴王再也忍不住,从猴耳中一寸寸拔出金箍棒,一晃变大,“砰”地顶住袭来的金莲。
“菩萨,凡人有言,‘子不教,父之过’,是俺没有教好黑猴,请菩萨将惩罚落于我身,免他一死!”
“孙悟空,你已是戴罪之身,我佛慈悲,才容你西去取经,你可甘愿?”
“愿意!”
“可愿自此对唐僧小心服侍,去掉傲慢之心?”
“愿意!”
金身念了句“善哉”,佛界就此散去,原来真还在东海之上。
天外四空又有传音,“此妖屡抗天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将他锁于淮水困龙井中。”
猴王领旨,扯着黑猴,只一个筋斗,就到淮水旁的一座古井。
此井石质古朴,隐隐有些驳杂血痕,水气阴冷,似含无数怨气。
龙族子嗣甚多,常有犯戒,此井便是惩处龙族逆子之地,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头猴子荣幸入此。
郭崇不说话,他已被悟空从空境中唤醒,见到眼前这一幕,虽侥幸逃生,但面临不知岁月的监禁,还不如沉沦空境。
“大王,我等妖族,修的便是妖性自有,困于此,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死亡远去,黑猴便期望更多。
“俺答应了观音,押你入此,才能保你一命!”
猴王已到井边,将黑猴牵到。
那井也有神意,竟然自行生出一截铁索,缠住黑猴颈部,封住他所有神通。
郭崇死心,这猴王虽有神通,却没有猴心,就算他成就大罗,也无法与道佛争雄。
“大王,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王,虽然你救了我,但我并不会感谢你,若我脱身,必要你不得好死!”
眼见要被关入井中,也不在意猴王的看法,口发狂言,撕破面皮,暴露本性,自私自利,眦睚必报!
他就算处处小心谨慎,不去干涉西游,也难逃如此命运,那为何还要委屈自己。
猴王见郭崇咬牙切齿的样子,颇为陌生,“黑猴,大王我也被压五百年,等你劫满脱身,又是一条好猴,何必如此?”
郭崇冷笑,你有用处才脱身,我怎么能脱身,我在这冷水中又能挨得了几年?且那菩萨只言关押,并未定下日期,岂不是生生世世在此。
“莫要叫我黑猴,我不是猴子,我是猿,我也有名字,郭崇!”
从今以后,我便是我,不再是你的猴孙。
猴王听到此,意兴阑珊,“俺被压入花果山下五百年,终于悟透‘妥协’二字,黑猴,莫怪大王心狠!”
说罢,抬手将黑猴推入井中,自己滕云而起,一去不复返。
郭崇仿佛坠落深渊,许久才溅起一团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