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前要到达同船渡,月阳估计是弄不来蒸汽轮船,但普通货船应该没问题。到时候沿江直下,中途不要靠岸补给。外区军队闪电奔袭炎京,绝不会理会一艘离开的货船。”
“你们都会用铳械吧?到时候全都装备一把短铳,如果真的出现散兵骚扰,你们可以拿他们练靶如果散兵冲到船上,我会解决。”
“如果运气不好,我们或许要半个月才能到达东阳,你们需要什么比较稀罕的生活用品,现在就赶紧去准备不然到时候就算能靠岸补给,也未必能买得到。嗯,我说的是厕纸。”
虽然不知道明水云什么时候才能脱身,但乐语还是抓紧时间跟大家商量逃跑计划。这时候,乐语不得不再次感谢琴乐阴的馈赠论跑路,琴乐阴是专业的。
几个月前琴乐阴将玄烛郡这个粪坑炸了就跑,速度快得青年报社记者都追不上。唯一一个能跟得上琴乐阴步伐,也就只有那个来自晨风的男人。
不过被蓝炎扳回一城并不丢人,甚至应该反过来说,琴乐阴居然能硬生生抢走蓝炎的一半军费,可以说是琴家大胜利了。
虽然琴乐阴谋算在前,占据天时地处玄烛,占据地利又得到银血会信任,占据人和。但就算琴乐阴天时地利人和俱在,然而他的敌人,可是执掌数万大军的蓝炎!
在绝对军势面前,琴家的战力有近乎无。琴乐阴就像是小猫,蓝炎则是猛虎,小猫居然能从猛虎嘴中夺走一半肉,这难道不值得琴乐阴吹一辈子吗?
这也是乐语为什么要赶紧跑的原因之一。如果不跑,等蓝炎入京算账,乐语都能预料自己的下场肯定又要为蓝炎办事。
说来有趣,明明乐语知道蓝炎城府深层,明明乐语跟蓝炎也没多少次接触,明明两人已经许久没见然而乐语能十分笃定,蓝炎绝对不会杀他。
不仅不会杀他,蓝炎还会给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码,让他为自己办事。
就像在统计司办公室里,蓝炎给出的那张火车票。
就像在铜铃镇的军营里,蓝炎跟他谈的那场交易。
不知为何,乐语忽然觉得明双鲤、茶欢和蓝炎三人其实很相似。他们都是那种,你会心甘情愿放弃思考去依赖他们的人,哪怕成为他们的工具也在所不惜,被他们利用更是求之不得的欢愉。
在有了冰血体质这个人脑管家后,乐语就能分出多余的内存资源去观察旁人的表情。判断一个人有没有领导才能,不要看他,而是看他身边人的眼神。
所以乐语才会觉得他们三人相似:统计室内,干员狂热地崇拜蓝炎会议室内,全体教师信服地听从茶欢的命令学校里,明双鲤一声令下就有许多学生跟她去炸白金塔。
信任的眼神,是领导者的能力体现,也是领导者必须肩负的责任。
乐语抬起头,迎着众人信任的目光,露出自信的微笑:“这就是大致计划,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
“有!”黎莹高高举手:“我没钱,到了东阳你养我吗!?”
“我养,下一个。”
林雪问道:“我记得琴老师你的风评在东阳地区似乎不太好”
“你们不用担心我,下一个。”
琴悦诗问道:“我们回去以后做什么?继续当商人?”
“可以继续当商人,也可以做其他事。”乐语轻松说道:“放心吧,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有我在,肯定能在东阳立足。”
大不了抱紧青岚大腿不放,求老婆包养我。
“你不应该问我以后做什么,而是应该要问你自己。”乐语看向琴悦诗:“在皇院求学半年,你找到你真正热爱的事业了吗?“
琴悦诗微微有些茫然,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回忆起上学时的欢乐,修炼时的汗水,同学间的友谊,学院里的悠闲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想让财富从不配拥有它的人手中,流动到更值得拥有它的人手中。”
“什么意思?”
“我想当一位实业家,带动东阳走向富裕。”
不愧是琴乐阴的妹妹,居然能将捞钱和奸商说得这么动听。乐语都忍不住打开系统面板,想从里面挖出一个的被动属性怎么一门三兄妹全都是资本主义忠实走狗。
“那个。”
奎念弱小心翼翼地举起手,环视一周众人,神色犹豫:“我们真的一定要离开炎京吗?”
白金塔六层一时间变得有些寂静,然而乐语十分肯定地点头:“一定要!”
拒绝变化是人类的本能,普通人换份工作都会忐忑不安,更别提直接换一个城市了。然而越是这种时候,乐语就越要表明自己坚定的态度,驱散大家的不安。
“兵灾和政治的道理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里不再多说,我只是想再说一句”乐语认真说道:“相信我。”
奎念弱本来就是柔弱性子,现在乐语这么强硬,她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安和不舍,也乖乖点头顺从。更何况这次旅途有林雪等闺蜜在,相比起当初孤身一人去炎京,现在奎念弱接受要离开的事实后,反而还多出几分期待跟闺蜜一起旅游,听上去就很开心!
“水云呢?”千雨雅问道。
“她好像去白箱参与皇室会议,我刚才下去就是让来雅想办法帮我传信给她。”
“你和她不是有心相印,可以随时联系吗?”千雨雅声音没有起伏,但不知为何,乐语感觉她似乎也想要一个心相印。
“没电没能量了。”乐语无奈说道:“昨晚我被关在石棺的时候,水云就一直用心相印联系我,早就耗尽里面的光能。一晚过去,又没机会充能,根本用不了。”
“不过也不要紧,反正现在局势都这么紧张了,皇室会议应该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我们汇合就偷偷离开皇院,没人会关注我们。”
“对。”黎莹点头:“谁会注意到一个男教师拐走几名女学生呢?”
乐语肃然起敬:“黎莹同学,我可以给你一封推荐书,等你到了东阳,就可以直接成为青年报社的小编赚大钱。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名人尽皆知的名编辑。”
“啊?真的吗?我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啦”黎莹嘻嘻傻笑,林雪在旁边提醒道:“琴老师在说你阴阳怪气煽风点火。”
奎念弱坐在长椅上摇来摇去:“那我们到东阳后还能继续学业吗?”
“可以,就算东阳师资不足,我也可以继续教你们。”乐语说道:“、我其实掌握了不少学习秘籍,保证能让你们的青春生活变得更加充实,绝对能让你们学有所成。”
不知为何,众人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恶意,黎莹连忙转移话题:“其实也不一定要学习嘛,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也该出来工作了。”
林雪提出一个建议:“我们或许能到东阳继续完善无双杀?”
“对,无双杀!”琴悦诗眼睛一亮:“我们完全可以以无双杀作为切入点,重新杀入东阳市场!”
“到时候我们可以用水云宫的名头,皇室最新推出的卡牌游戏,肯定能打出名堂!”
“对了,既然水云能离开皇院,那是不是说我们终于可以住在一起了?除了水云还有来雅说起来,琴老师,那来雅她”
“来雅去找侍温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带他们一起走。”乐语说道。
大家很快就畅想起在东阳的新生活,将炎京的战乱抛之脑后。这也是人之常情,并非她们没有怜悯心,不同情那些留在炎京的平民和同学,而是现实的引力过于沉重,而乐语又为她们描绘了一个世外桃源的梦境,她们自然就下意识地逃入梦境,拒绝思考炎京接下来的灾难。
这就是明双鲤、茶欢、蓝炎等人为什么能聚集起势力的原因:并非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接受现实,然后继续热爱生活。能在命运的倾轧下绽放出火焰光辉的英雄,自然就会引来无数人的追随,毕竟当整个世界都是无边黑暗,谁又能不飞蛾扑火?
唯有千雨雅没有进入乐语精心编织的梦境,她走到乐语旁边,压低声音问道:“万一水运她”
“没有万一。”乐语说道:“我昨晚就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但”
“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她知道,谁是真心为了她好。”
“正因为她知道,所以才有万一。”
乐语有些疑惑,然而千雨雅却是摇摇头:“希望一切顺利吧。”
就在这时候,六层忽然响起蜂鸣般的钟鸣,女生们都吓了一跳,黎莹更是脸色煞白:“我们事发了?”
乐语过去拍了她一下脑袋,没好气道:“这是校长办公室的通知铃声,毕竟我们隔着一层楼,又没有心相印,他想通知我只能通过机械铃声了。”
“我们以前怎么没听过?”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或许是校长有急事。”乐语走向机关梯,大声说道:“你们待在这里别动,我敷衍校长两句就回来。”
林雪忍俊不禁:“琴老师你声音这么大,不怕校长听到吗?”
“就是想让他听到,明知我是伤员还来找我,准没好事。”乐语嘟囔一句,乘坐机关梯到达七层。
在乐语离开后,奎念弱忽然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问题:“我们刚才讨论得那么大声,校长该不会听到我们准备离开炎京吧?”
“放心,我没听到。”
“那就好。”奎念弱拍了拍心口,松了一口气。然而很快,她看见其他同伴都身体僵硬地凝视她后面的窗户,她也意识到什么,颤抖地转过脑袋看过去。
只见穿着金边白袍的茶欢静静坐在窗沿上,他没看几位女学生,而是抬头注视着天花板。表情说不上生气,但也绝对说不上高兴。
他依旧每根银发都梳理整齐,衣服熨烫柔顺,腰杆挺直,跟以往的校长没什么区别。
但所有人都看出了区别。
他好像,真的老了。
来到七层后,乐语眯起了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在校长办公室看见那么多人。
六名锦袍武士列阵两侧,一位紫袍老者站在梨花木长桌旁边。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根据他的相貌特征,乐语瞬间就判断出他的身份内阁首辅令将离。
而此时坐在校长室唯一一张椅子上的,赫然是执剑人茶世隐。
他正在逗弄站在他手臂上的彩色鹦鹉,正是茶欢用来整蛊客人的那只快来救救我我被茶欢变成鹦鹉的鹦鹉。
听到机关梯的声音,他看向乐语,微笑道:“琴副校长中午好,吃饭了吗?”
乐语大步踏入七层,闲话家常般回应:“刚准备去吃,不过饭堂没开,打算吃点干粮顶肚就算了。”
“干粮可配不上你的身份啊。”
“我什么身份可以吃白食?副校长,剑鞘,银血三奇,还是四卫行走?”
茶世隐笑了笑,没有理会乐语的挑衅,右手一招,彩色鹦鹉便飞到乐语肩膀上。它扑扇扑扇翅膀,尖声叫道:“算了算了,当人太累,我还是当鹦鹉好了,以后你别救我了!”
说罢,它扑扇翅膀飞回笼子里,甚至翅膀顺势一带,将笼子门也关上了。
“你觉得这只鹦鹉会不会真的是人变的?”
乐语看了彩色鹦鹉好一会,反问道:“你觉得呢?”
“在坊间野史里,据说存在一个名为邪恶镰刀的幻神兵,它可以将活人变成小动物,譬如小羊、小青蛙、小鸟之类的。”
茶世隐说道:“虽然无法考证真假,但如果校长真的有这种神兵,昨晚肯定拿出来用了,由此可以反证是谣言。我甚至怀疑邪恶镰刀这个神兵谣言就是校长自己主动传出去的,好让来过校长室的客人都疑神疑鬼。”
“虽然以前就知道校长教育水平高,但没想到他连鹦鹉都能教得这么好。”乐语也忍不住吐槽一句:“就连鹦鹉被救出来的反应语音他居然都准备好了。”
“是啊,明明可以从此获得自由,但笼中鸟还是主动回到笼子里。”茶世隐说道:“是外面太危险了,还是笼子里更安逸呢?又或者,它只是不想给那位愿意救它出去的好人添麻烦?”
乐语没有回应,茶世隐也没有继续说话,七层一时间变得有些寂静压抑,幽暗处似乎在滋生怨恨,就连空气都变得冷涩。
良久,乐语打破了寂静:“我要见明水云。”
“很有意思。”虽然是这么说,但茶世隐没有半点笑容:“正如你确信只要见面你就能说服她,她也知道只要见到你她就会动摇。你们其实是同一类人,就像是照镜子,你朝镜中的她伸出手,镜中的她也朝你递出手虽然你们都怀着相同的想法,但打碎镜子的人,只需要一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也由衷地希望你不明白,毕竟一个无血无泪的琴乐阴,可比一个有情有义的琴乐阴好对付多了。”茶世隐站起来:“虽然世人更加推崇情深义重,但对我来说,我反倒更喜欢寡情薄意。”
他一步步走向乐语,乐语没有动弹,任由他的接近。他轻轻搭着乐语的肩膀,在乐语耳边说道:“如果你真不明白,就请坐机关梯下去,乖乖等镜子破碎吧。”
乐语沉默地凝视地面,仿佛地上的花纹在阐述什么真理。
想必以前来校长室认罚的学生,已经将这里的花纹研究成论文了他忽然冒出这种不相干的念头。
但很快,乐语就意识到他思维跳脱的缘由:他也在下意识地选择逃避。逃避沉重的现实,逃入虚妄的想象,相比起迎难而走的痛苦,走避难境真的是太轻松了。
然而冰血体质剥夺了乐语逃避的权利,每当他想逃离现实,冰血体质都会强制让他用最残酷的目光审视自己的懦弱。
正因为血有那么冷,所以心才那么热。
“执剑人,”乐语缓缓呼出一口气:“我其实也有打碎镜子的方法”
“我知道。”
茶世隐走到他的左边,蓦地抓住他的左手举起,让乐语左手腕的铁手环露出来。
“圣者遗物,对吧。”在乐语惊愕的眼神里,茶世隐平静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
“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