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花辞是被吵醒的。

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混着不慌不忙不停歇的拍门声，简直如魔音贯耳，吵得她睡不着觉。

她捂着耳朵，卷着薄被在床上滚了一滚，从这边滚到那边，最后实在是忍不了，干脆铁青着脸掀起被子，怒气冲冲地“唰”地一下拉开门。

“谁啊，大清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惺忪的眼还没完全睁开，她张口就是无处发泄的起床气。

直到看见了立在门口的江月秋，她一身怒气像是被水浇灭了，脑袋软耷耷的，心里憋的火无处发泄，瓮声瓮气地喊了声：“太子殿下。”

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初她天不亮就把江月秋喊起来的痛苦！

她想，她要是江月秋，当时没一巴掌拍死自己都是好的！

她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江月秋一身蓝衣清爽出尘，面容清隽，衣衫微拂。身后朝阳蓬勃，洒在夏日盛开的娇花上，蝴蝶追逐成趣，明明是一副夏日美景图，到他这里，却全成了他的点缀。

简直和花辞因为睡的晚而出现的淡淡黑眼圈，刚起床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以及满脸的不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辞当即就想把门给关上，可惜，她也只能想想。

江月秋微微蹙眉，开口问道：“……你没睡好？”

花辞简直想哀嚎，师尊啊，这还需要问的吗？！你看我像是睡的很好的样子吗？！可是她如果说不好的话，师尊肯定又会问她原因，师尊问她原因她肯定又答不上来……

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还行。”

屋内传来什么东西摔落地面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里看去，这花辞不看不要紧，一看嘴角便抽了抽。

小狐狸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睡在椅子上的他移了移爪子，却一爪踏空，从椅子上骨碌碌地摔了下去。他疼地龇牙咧嘴地张开眼，便看见两束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要不是花辞不停地给他使眼色，他差点儿就惯性地扑到师尊怀里去了。

眼下他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只保持着屁股坐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师尊和花辞。

花辞觉得，她筹谋的夺位大计还没开始，就要败在这厮手里了。

“哪来的狐狸？”江月秋上前走了两步，垂眸去看地上乖乖坐着也不逃的小白狐，想着，还从未见过毛色如此纯粹洁白的品种。

花辞有点儿心虚，想半天，挤出一句：“我养的。”

江月秋瞥她一眼，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昨日并未见过，也没听你提起过。”

“狐狸嘛，喜欢自由，你不能拴它太久，我养狐狸比较随性，不在府中的时候，它自己一个人……一个狐肯定又跑出去玩儿了。”花辞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江月秋不说话，似是信了她的说法，蹲下身去，上上下下地扫了小狐狸一圈，淡淡道：“都说狐狸最为谨慎聪明，你养的这个，跟你倒挺像。”

花辞以为师尊在暗暗地夸她谨慎聪明，喜滋滋地刚想开口谦虚一下，就听见江月秋的下一句话——

“都不甚聪明的样子。”

花辞顿时石化。

逾白欲哭无泪。

还有比这更心酸的事情吗？被最最最信任的师尊打击成这样。

逾白是一只冢狐，顾名思义，就是住在墓穴里的狐狸。当初被江月秋捡回来的时候，江月秋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儿，说的第一句话也是“看起来不甚聪明的样子。”

冢狐很稀有，世人皆传它浑身雪白，可化成俊俏儿郎，并且睿智超群，若能有幸见到，不是发财便能当官，考取无上功名。他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江月秋一手把他提溜起来，说他不甚聪明的时候，他第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

后来又有了一个师妹，花辞竟然还怀疑他那引以为傲的纯白皮毛是在墓穴里捂白的，他更是气得想大吼：“爷这是天生的！天生的知道不！”

不知过了多久，逾白才渐渐忘记这件事，谁知见到转世师尊的第一眼，悲惨往事再次重演。

花辞也很无语，她一开始虽然没有法力，但也被一众仙子姐姐夸头脑机灵，活泼可爱；恢复妖力之后更没有人敢说她一句不是，谁料堂堂妖女离朱竟被师尊打击成这样。

两人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都有点儿悲伤。

江月秋浑然不觉，起身看了看花辞，嫌弃道：“赶紧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去前厅吃饭，吃个饭还要我来叫。”

师尊我是真没逼你啊。

花辞很想这样说，但迫于现实，最终还是“嗯”了一声，乖乖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花辞和江月秋来到了前厅。圆桌上摆满了各种精致的吃食，纪夫人和纪犹怜站在一旁，婢女正忙着布置碗筷。

花辞乖巧唤道：“娘！犹怜哥哥！”小碎步跑到两人跟前，“你们怎么不入座啊？”

纪夫人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哪有他不坐下我们就先提筷的道理？”

花辞吐了吐舌头，拿眼睛去瞅江月秋，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快坐啊，快拿筷子啊，快吃啊。”

江月秋在花辞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坐了下来，大家随后落座，却没人先动筷子。江月秋淡淡道：“一起吃个饭而已，纪夫人不用这么客气。”

花辞听了，喜滋滋地就想拿中间盘子里的马蹄糕，被纪夫人警告的眼神遏制后，她只好乖乖地收回伸出去一半的手，安分地看着面前的碗，眼睛时不时瞟一下江月秋的筷子。

怎么还没动啊。

哀叹一声，再默默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空碗。

谁知看着看着，碗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块马蹄糕。

马蹄糕色泽茶黄，半透明的质感晶莹剔透，乖乖地从棕色的筷尖滑落进她的小瓷碗里。

花辞愣愣的，眼睛下意识地追着那筷尖，看见了刚放下筷子的江月秋。

布料柔滑顺着他的滑下，露出半截皓腕，与他手中刚拿起的白瓷勺相差无几。长长的眼帘半垂着，正若无其事地喝着羹汤，仿佛刚才给花辞夹菜的不是他。

“多谢太子殿下！”花辞高兴地谢了一声，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糕点。

马蹄糕口感滑爽甜蜜，入口即化，唇齿间都是红糖的甜味。花辞内心的比口中不知要甜多少倍，甜蜜简直要撑爆胸腔，满脑子只有啊啊啊啊！！！

师尊第二次给她夹菜了！

师尊怎么能这么好呢！

越想越雀跃，越想越高兴，花辞便举箸夹了一块糖醋鲤鱼放到他碗里作为回报：“这个好吃。”后又连连夹了其他几样菜，一股脑儿地朝他碗里放：“这个也好吃。”

原来在天界的时候，她们三个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这样，围坐在桌子面前，她一边不停地给师尊夹菜一边不停地介绍，想让师尊也尝尝人间的美食。逾白再次泼她冷水：“文字冰冷僵硬，活像是从哪本美食录上背来的，你不会自己都没吃过吧？”

她还真没吃过，很多东西都是到了天界才有幸尝了尝。

她没吃过是一回事，

但逾白真的欠揍是另一回事。

江月秋无奈地摁住她又要夹菜的手，说道：“本王自己会夹。”

花辞咬着筷子，有些傻乎乎地笑了笑，答应道：“好。”

江月秋低下头吃饭，筷子不经意间戳到碗中的鱼肉，愣了半秒。

鱼肉是鱼腹上的细嫩鱼肉，没多少刺，一半裹着酸甜的糖醋酱汁；和另外的几样菜一样，都是按照他的口味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满脸笑意低头开始吃饭的花辞，心中不觉一暖，唇角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纪夫人看了看花辞，再看了看江月秋，了然一笑，心想，谣言果然当不得真。

纪犹怜看着他们两个如此，觉得妹妹的确是找了一个不错的良人。她自小便疼花辞，自然希望能有一个人能真心对她好，可是他一想到江月秋的身份，便多了份担忧。

皇室情谊最为难猜，他怕以后万一太子有事，花辞也脱不了干系。

皇家，这两个字，既是通天富贵，也是万丈深渊。

行错一步，便有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