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回娘家”。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一大早,就把拜年的礼物准备好。另外,还要准备一些到山上拜年的东西“干盘子”和“斋饭”。香蜡纸钱鞭炮这些也是要带上的。
带着东西高高兴兴地去公公家拜年。
到了公公家。大舅家才慢悠悠地来到公公家。其实他们两家相隔就是一百米的距离。小舅今天是比较懂事的。已经把他们家的“干盘子”准备好了。
我们一行人,除了公公。大家一起浩浩荡荡地来到山上婆婆的坟墓“拜年”。
父亲大人和大舅煞有介事地围着婆婆的坟墓转过去转过来的看。母亲大人和大舅妈则是把婆婆坟前的干枯杂草清理干净,露出坟台。
我们则帮着把“干盘子”端出来。猪肝、猪葱嘴、猪舌头、猪耳朵、腊肉、香肠、鸡肉、咸鸭蛋、黄煎灰豆腐、蒸糯米肠、炸干土豆片儿、酥花生米、水果、白酒、饮料、水、斋饭、筷子。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婆婆的坟台上。
父亲大人、大舅、小舅,分别点燃香蜡,跪拜之后插在婆婆的坟头前。然后,还分了一些香蜡到另外的几座坟去。那些也是亲戚,只是我们没有弄清楚是那些亲戚的坟。
母亲大人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婆婆“报告”一年的情况。家里的日子开始好过点儿了,饭也吃得饱了,肉也吃得起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然后就是想婆婆了,想二姨了。一会儿又怪二姨小气得很,想不开自己走了,一了百了,留下两个孩子可怜得很……讲了一大堆。又讲大舅家日子也好过了。都是婆婆保佑,大舅家也有一双儿子了。大舅和大舅妈也在做些小生意,日子也过得起走。大舅妈就在母亲大人旁边附和着母亲大人。说了一阵,老生常谈地又说到了,小舅舅眼光高,朋友耍了无数个,带回来也无数个,就是还没有成家。然后,又骂了小舅一通。为了小舅舅,操碎了心……
香蜡也燃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围在婆婆坟前的空地上烧纸钱。边烧边念念有词。大人念:这是妈妈的,这是二姐的。我们的念:这是婆婆的,这是二姨的。父亲大人念的是:这是他婆婆的,这是他二姨娘的。除了烧给他们两位至亲,还烧了一些给其他的亲戚。
烧完纸,就把挂在苹果树上的几串鞭炮点燃。一阵“噼里啪啦”后。大家大家围着“干盘子”或坐或蹲,就吃起“干盘子”来。吃得差不多,大家把东西收拾好。把燃烧过的香蜡纸钱仔细检查一遍,确保全都熄灭了。并把剩下的水浇到灰烬上,以防不慎造成山火。
收拾好回到公公家。公公已经下去耍了。估计应该是去小婆婆那里耍了。
每年在公公家“拜年”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有时上边和下边的关系缓和,可能大家就坐在一起吃饭。如果上边和下边的关系紧张,那就坐不到一起吃饭。
母亲大人敏锐地发现问题了。就问大舅妈是不是和小婆婆他们发生矛盾了。
大舅妈很含蓄地承认了发现矛盾,两边还吵了架。我想到,收谷子时大家都还一起和和气气地来帮我收谷子。怎么才几个月的时间,大家关系又搞僵了呢?
母亲大人和大舅妈,开始拉家常了。我们弟兄三人和两个小表弟上山去扯萝卜耍。父亲大人和两个舅舅,再叫了个邻居老表,他们四个玩“斗十四”。
很快中午时间就到了。母亲大人和大舅妈已经把汤圆做好了。大家吃了汤圆。打牌的继续打牌,没有打牌的继续家长里短。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小孩子就看热闹,或者爬树子。小桃xiaaz
母亲大人问大舅妈:“他舅妈龙中的那两个小仔仔今年来拿粮食了吧?”
大舅妈一听母亲大人提这个事情,脸色一下就变了。她黑着脸说:“拿啥子粮食哦。他家的田已经被洪水冲起走了。田都没有了,还要什么粮食。”
母亲大人:“那山上的地呢?”
大舅妈:“山上的地没有人种,全部长起荒草草在。喊他们自己来种,他们也不来种。”
我们听出来了。大舅妈的意思就是今年一颗粮食都没有给龙中的两个表弟。我自己心里一惊。这大舅妈的心也太重了吧?自我懂事起,我们帮二姨家帮公公家栽秧子,打谷子,种包谷,掰包谷,种油菜,收油菜。什么农活没有做过?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二姨娘的田是在河边的。河边的田是大舅的,怎么二姨的田就自己跑到河边去了啊?
唉。我亲爱的二姨,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你怎么忍心看着你的两个儿子没有饭吃?你怎么能够接受大舅妈和大舅把你的田地霸占了?
突然有种“唇亡齿寒”的感受。突然就在想,如果死的不是二姨娘,死的是母亲大人,那现在龙中两个表弟的日子就是我们弟兄三人的日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二姨娘在我小学还没有毕业就吃安眠药自杀了。留下两个小表弟。我是一点儿都不相信二姨娘已经死了的事实的。虽然她的葬礼我是参加了的。虽然她的坟墓我也是找得到的。就在观音水上边不远的那个山村下面的地里。但是,我的心里无法接受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可是今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二姨娘已经死了。
我突然就很厌恶这个大舅妈了。觉得她太贪心了。连亲侄儿的口粮都要霸占掉。实在是心狠之极。但是迫于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发表什么观点。只能心里默默地同情可怜龙中的两个小表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了。因为从二姨娘死了我们的来往就少了很多。最多就是他们两个来我家耍,母亲大人就做顿饭给他们吃。因为那时我们也很穷。可是,后来他们就来得更少了。都不知道他们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拜年的饭也不是什么新鲜饭,都是除夕里剩下的饭菜。简单地热了一大桌,吃了回家。
路上,俊哥儿就开始抱怨了:“拜什么年哦。明年不来了。一点儿都不好耍,压岁钱都没有整到一分。还提那么多东西去拜年。”
父亲大人呵斥了俊哥儿一顿:“老三,你再嘀嘀咕咕,看我回去不收拾你一顿。”
俊哥儿委屈地说:“你就晓得收拾我们。刚才你也听见了,他们把二姨娘的土地都霸占了。”
母亲大人:“大人的事情,不许你们小娃儿乱说。”
这个“霸占土地”事情就这样成了我们的“心病”,让我们在以后很长时间里很“畏惧”大舅和大舅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