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66章 谁真正在乎死者(1 / 1)不知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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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热闹闹的会议结束了。顾在强随着其他参会人员退出了会议室,他走都木一的面前特意停留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只见眼前的这位小伙子面容憔悴,双眼布满红血丝,处于身体极度透支的状态。

他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小伙子,熬了个通宵啊?”

木一并不知道他就是顾玉娇的父亲,只知道他是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些笑容点了点头。

顾在强又说了句:“小伙子啊,要注意身体啊。”就走了。

木一听到这句很普通很平常的“关心话”,心里蛮感动的。只是他的“谢谢领导关心”都还没有说出口,顾在强就已经走下楼去了。

其实,整个会议传达的精神,就是要高度重视安全生产工作,举一反三,开展安全生产大检查,排查隐患,落实整改措施,避免类似事故再次发生。因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但是,会议开了,领导的责任也就了了。至于下面做得怎么样,那是下面的事情了。

红军局长走到木一的面前。“小木啊。辛苦你了。一会儿吃了中午再辛苦你一下,抓紧时间把会议记录整理出来,写个简报,还有新闻稿。写好了,交给小沈审。小沈审了,打电话给洪师傅,让他来拿到殡仪馆去给我看。我看了有修改的,就让洪师傅带回来。如果没有修改的,就打电话给你们就可以印了。印好了和着大检查的文件一起下发。”

“大检查的文件哪个写呢?”木一有些担心领导又把这个文件交给自己写,那自己实在是遭不住了。

“大检查的文件我已经安排小沈在写了。”

木一拿着会议记录本和签到表回到办公室。沈志俊其实已经写好了“大检查”的文件。因为也不复杂,翻去复来都是那几项检查内容。无非换个提法而已。

见木一回来了。沈志俊:“小木啊。照相机里的照片我看了。实在是太恐怖了。刚才我都是硬着头皮拍的照片。但是我始终觉得不好。”

木一心里明白沈主任说的意思。就是昨天刚拍了死人,今天又拍开会的人员。确实是有那么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应该是忌讳吧。

木一:“那沈主任你给数码店打个电话,让他们拿张新内存卡过来。我们在内存卡上贴上标记。一张卡就专门拿来拍事故照片。另外一张卡就专门拿来拍会议啊、拍平时的检查工作这些嘛。”

“嗯。这个主意哈。我也是这么想的。走下班了。回去吃了饭早点儿过来写材料。这两弟兄也是的。出什么事故嘛。给大家找这么多事情出来。讨球厌得很。”

其实,也不能怪沈主任有这样的想法。其实绝大部分参加紧急会议的人都是抱有这样的想法的。好像都怪死者。他死了就是他的错。

表面上看,也好像是这样的。如果他在打炮眼儿的时候,清理残炮再认真点儿再仔细点儿,或者他不要贪图节约那点点儿力气,在原来的炮眼儿上继续钻炮眼儿,也许这个事故就不会发生了。如果不发生这个事故,那他俩弟兄就不用死得这样惨了。如果不发生这个事故,那木一他们就不用熬通宵了……这个逻辑是一个错误又恐怖的逻辑,不能再继续“如果”下去了。

死者是两个人,也是两弟兄。但是家属只有三个人,是哥哥的老婆和儿女。这三人一来到殡仪馆,那是哭得一个呼天抢地。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是啊。无论两口子生前关系怎么样。但是毕竟是夫妻一场。罗红红军,也见过不少生离死别。他能够理解眼前这位中年妇女的悲伤。那是一种真正地“失去”的悲伤。

而死者的儿女哭得就有些敷衍了。特别是那个儿子,装模作样地干嚎了几声就嚎不下去了。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留。女儿倒是哭了一阵,但是也很快就止住了哭声。看来他们父子也好,父女也好,感情并不深厚。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哭过、闹过之后,就回归正题了。开始说“人命钱”了。

而龙云中已经“躲”了起来。他这些年一直跟矿打交道,对事故已经是见惯不惊了。自己先前还在庆幸开矿还算平安,虽然小事故不断,但大事故还没有。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矿“专家”了,甚至有些飘飘然。快眼123kuaiyan123

谁又能想到自己还是摊上死亡事故了,而且这一死就死了两个人。他心里盘算着每人赔个十万八万算了。因为“人命钱”基本上是按照死者的负担情况,比如抚养妻儿的开支,赡养老人的开支再加上当地上一年度同行业平均工资水平测算出的一个年收入数目再乘以一定的年数,最多算二十年最后再算上丧葬费。基本上就构成了“人命钱”。

但是有时“民间调解”,会参照交通事故责任划分的“比例”,来测算安全生产事故死亡赔偿金的总额。其实,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但是实际上就是这样操作的。只是就看死者家属的能够施加的“压力”有多大,还有看老板的“经济实力”有多大。

如果死者家属的能够施加的“压力”足够大。那他们能够索赔到的“人命钱”就越接近他们应该得到的数字。这只是一个方面。

另外一个方面,就要看老板的经济实力了。如果老板的经济实力够,他能够拿得出钱。死者家属想得来说就要容易拿到他们应该得到的数字。反之,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拿不到。哪怕是法院判决了,没有可执行的财产,法院都是给执行不回来的。

这个龙云中龙老板,表面上看着是一个老板,但是其实他这些年非但没有挣到钱,反倒是把老本都搭进去了。他现在不要说拿几十万出来,就是让他拿十万,他都拿不出来了。

好在他弟弟是汽车运输公司的经理,家里有些经济实力。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已经连夜连晚帮哥哥凑到了二十万。但是这点儿钱,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肯定是说不拢的。

一边是领导要求三天之内“入土为安”,一边是死者家属不拿到钱绝不“入土为安”,挟尸要价。死者家属已经明确提出了要求“一人赔三十万,两条人命赔六十万。丧葬费不在内。”

这个要求,在此时的西龟“人命赔偿史”上颇有些“史无前例”了。之前海棠县铅矿上有个事故,赔了二十五万人命钱,但是那是人家老板财大气粗。多给了五万。顶格赔偿就是二十万。所以这要求肯定是谈不拢的。

龙云中的态度就是“把我逼死了,我也拿不出六十万。实在不行就抵命嘛”。

死者家属其实想的是要到六十万,当妈的分十五万,儿子分三十七万五,女儿分七万五。

“民间调解”其实也是有“暗探”的。他们的工作就是要尽量摸清楚死者家属的“真实意图”。当然也包括他们的家庭关系,感情状况,恩怨纠葛等等,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量在“谈判”中掌握“主动权”,达到“尽量少拿钱”的目的。

面对摸上来的这个情况。大家都很好奇。他们三个的“分配逻辑”是什么?

“暗探”就给大家“关起门来讲”了。其实这一家人的感情很淡薄。老婆早几年就海昌去帮馆子去了,其实是跟着一个泥水匠跑了。儿子还没有结婚,跟着人在德西一家露天采石场采矿。女儿已经嫁人了。嫁人之后还没有生小孩,在县城帮老板卖衣服。

在西龟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说法。意思就是家里的“好事”她不能沾一丝一豪的光。然后他们也咨询了“懂行”的人。意思是两个人都算不到赡养老人的钱,因为老人已经没在了。也算不到抚养娃儿的钱,因为娃儿也成年了。而且婆娘也在“打工”,并没有丧失劳动能力,而需要抚养。所以能够算到的钱就没有那么多。但是无论算到好多钱。理论上父亲的人命钱,就母亲可以分一半,儿子女儿两人搭伙分一半叔的人命钱,就两姊妹一人一半。这样一来,假设每人三十万,要到六十万。母亲分十五万,儿子和女儿各分二十二万五。但是考虑到儿子还没有结婚,家里的房子又破破烂烂,加上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已是“外姓人”,母亲也是“外姓人”。但是夫妻一场,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所以父亲的钱就母亲分一半去。妹妹虽然嫁人了,兄妹一场,就分父亲剩下的一半的一半。至于叔叔的,因为他也无儿无女无父无母,就全部由哥哥继承了。

死者家属内部已经就“赔偿款”的分配,达成了一致意见,所以口径一致就是尽量多要。

而龙云中也做出了最大努力,他愿意一次性赔偿五十万,参照海棠事故的赔偿标准把这个事情了了。

很多人都在骂龙云中把“市场价”搞乱了。但是其实,龙云中有自己的想法。自己不过是舍了钱,别人两弟兄已经把命舍了。就当是大家上辈子是“冤孽”,这辈子来了了算了。

龙云中自己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他能够拿出来的只是那点“丧葬费”。至于弟弟凑来的这二十万,别人欠他的钱,还有发出去的矿款收回来,基本上可以抹平。另外三十万,是已经有老板来“战略投资”了。人家要他一半的“矿权”。他也答应了。大家一手交“协议”,一手交“现钱”。

其实龙云中还是留了一手。他的矿里面有三条支巷,有一条还没有接到矿,另外一条的矿表面上看矿层很厚,其实是“鸡窝矿”,还有一条就是出事故的这条,看上去虽然矿层并不厚,其实是跟着矿脉走的。新老板不懂行,选了这条“鸡窝矿”的支巷,把出了事故的留给了龙云中。没出矿的条,两人共有。

在多方共同努力下,死者家属和龙云中双方在安监局办公室签下了“事故死亡一次性补偿协议”。看着死者家属抱着几捆钱,两眼放光,有说有笑地走了。似乎他们的丈夫、父亲、小叔子的死亡,还是一件“喜事”。木一的心里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叹。

人生悲凉,莫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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