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为娶沽酒女,弃了显贵身份,带着自己心爱的人遨游四海,而后不久,权贵世家就亡于分崩离析,自己死的死,伤的伤。
唯有宋和幸免于难,和沽酒女一起共度余生,留下了许多千古佳词名诗。
宇文贺只觉得这故事像是朵绝美的仙莲,在那些枯燥无味的学问词经里明媚生动着……
十三岁的少年郎,年岁青涩又萌发情思的时候,宇文贺心里想着,以后也定然要像宋和一样寻一人四海赏月、白头偕老。
可是东海覆亡的前夜里,奕儿说——其实也不一定非得逼你立功,你若是不喜,大不了我不做郡主,我们一起浪迹天涯也好,总之,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可以。
一起浪迹天涯,在一起什么都可以……
当真正有人去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宇文贺却没有想起来十三岁时的心愿。
后来奕儿自刎后的每一个夜里,他又都会想起那些话。
或是霜月高洁,或是落雪无痕,他便回忆着二人在东海时从相遇到最后的每一帧的画面,不肯遗漏一丁点儿。
回忆到最后时,他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想再去问问奕儿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其实一直都是作数的,只不过从宇文贺展下东海王顾龛的头颅时,就迟了作数的期。
“主子!你看看这个!”南风眼尖,一下子又发现了掉落在碎瓦块里的盔甲坠链。
宇文贺侧眸去看,心中沉痛起来,随即惊慌道:“快!拿着奕儿的画像,下令全城搜寻!”
她人生地不熟,又受了伤,那盔甲坠链,既然她三年都没丢,怎么可能随手丢在碎瓦里,定是出了什么事!
南风摇头,忍不住皱眉道:“主子,万万不可,虽说长安城里少有人知道无忧郡主,但莫贵妃却是知道的清楚,如果莫家的人先我们一步找到郡主,后果不堪设想,何况郡主她再见到您……”
后面的话南风不敢说,但是都心知肚明。
宇文贺愣了愣,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失神了片刻,咬牙道:“那让所有的暗卫都去找!派人盯紧莫秋水!”
……
莫秋水染了丹红的指甲,渐渐嵌进后宫的花名册里,竭力维持着脸上的云淡风轻,问道:“这些都是陛下选的人?”
红叶有些害怕,连忙道:“明面上都是陛下选的,其实也都是大臣们强塞给陛下的,毕竟后宫空着惹人闲话……”
“啪嗒!”
莫秋水猛的把新晋后妃的花名册摔在了地上,咬牙切齿道:“哪个大臣敢服了我莫家的面子?”
红叶一惊,连忙跪下答道:
“还不是当年陛下征战时,那些子随龙驾打江山的将军们,尤其是那赵将军,直接把女儿送进了宫,陛下不好意思辞了赵将军的意,册封了婕妤,就住在了蓬莱殿……”
蓬莱殿离皇帝住的九霄殿最近,当时莫秋水册封贵妃时,也是眼巴巴的朝着蓬莱殿,明里暗里向宇文贺透露了几次,可宇文贺说,凤鸣楼才配得上给她住。
因为凤鸣楼是历代皇后的宫殿,宇文贺让她住在凤鸣楼相当于昭告天下未来的皇后是谁,所以莫秋水当时还暗暗高兴了好一阵儿。
反正后宫空虚,也不急着占位置上的优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砰——”
莫秋水手里捧着的紫砂壶茶盏猛地砸在桌子上,闷闷的一声响。
“莫贵妃何来的怒意啊?”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三分苍老,七分威沉,听得莫秋水一愣,红叶连忙把地上的花名册收了起来。
太后今日穿了件翠色的宽袍子与发髻上别的翡翠钗相得益彰,她今年差七日就年过半百了,但保养得紧俏,只是头发略微花白。
“参见太后,”莫秋水露出盈盈的笑意,向太后行礼,又恭维道:“姑母今日这一身翠色如此华雅大气,让这宫里的翠树啊翠湖啊都相形见绌了呢!”
太后勾唇笑了笑,心里直叹着莫秋水套的一手的好近乎。
都知道太后是莫家的人,只不过不知道的是太后当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机缘之下进了宫,还颇受明景帝的宠爱。
她一生无子,宇文贺十岁丧母时过继给了她,太后当年也是盛宠不断的贵妃,打心里也没多看得起一个卑贱宫女生出来的皇子。
但没成想,宇文贺就偏偏登上了帝位,太后心里惶恐,因为她与宇文贺并不亲厚,这太后之位来的也勉强……
她与莫家早就断了往来,也深知太后之为必须依靠皇帝,若是皇帝不与她亲厚,怕是北朝上下,没有几个能看得起她这个太后的。
“惯听得贵妃有七窍玲珑心,哀家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太后皮笑肉不笑,搭着太监的手款款落座。
莫秋水愣了愣,然后眉心微处,她叫太后姑妈,可太后却叫她贵妃,这份疏离任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呵呵,多谢太后谬赞,本宫愧不敢当……”莫秋水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都变了味。
太后冷哼,也不同她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李美人和吴贵人都是哀家挑的人,怎么到贵妃这儿就遇了凉?”
莫秋水皱眉,被气的笑了,这些新进的妃嫔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虽然后宫是莫秋水掌权,可她能干皇上什么事儿?
“哦?是么?那请问太后他们这是遇了什么冷?”
饶是她根本不知情,也得摆出一副后宫之主的模样,否则让她的颜面往哪搁?
太后横眉,不悦道:“本来都已经册封了名号,可谁知刚册封的名号就被强加上了粗蛮无礼的罪,遣出宫去了……”
莫秋水心中冷笑,淡淡道:“本宫这封印是皇上给的,替未来的皇后掌管的六宫,太后若是不满意的本宫,大可跟陛下说去……”
这话说的傲气十足,如今的后宫莫秋水独大,本来想着好歹是太后,顶着树友不树敌的理儿,又有莫家的关系,谁知这太后如此,不识好歹。
她莫秋水今天就得告诉这不识好歹的人,谁才是未来的后宫之主!
“呵……未来的皇后?莫贵妃的野心可谓是不小,不过红墙深深、妃嫔无数,贵妃上头还有皇贵妃,你的路怕是长着呢……”
“臣妾多谢太后教导,本宫的路自然来日方长,不过太后的路,似乎已经走完了。”
“哦?那来日方长,贵妃可要多加小心。”
莫秋水皱眉,太后这句话什么意思?是要跟她宣战吗?
太后是过来人,早就在勾心斗角里玩的波澜不惊了,也不同莫秋水生气,反而笑意盈盈的瞥着她,像是在瞅什么玩物。
接着,太后搭上太监的手,勾唇道:“走吧,贵妃这儿门槛高,哀家怕跨不动,以后还是莫来了……”
说着起身就走,莫秋水冷冷的说了一句送客,连礼节的话都懒得去说。
太后坐在凤辇上,过了半百的太监德宁说:“太后,这莫贵妃一开始就您示好,您怎么就……”
“德宁啊,你也算宫里的老人了,怎么就偏生看不透时局,这莫家啊一直太过富贵,太过聪明,所谓盛极必衰,慧极则伤。”
太后伸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玉搔头,朱唇轻挑,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德宁抿唇,不再言语,这普天之下,他最为佩服的莫过于两个人。
一个是自个身边这位太后,初进宫来,万事儿心里都有明镜,一路从贵人做到太后,最会看透时局。
另一位自然是如今的九五至尊,从低微之子一路逢山开路,遇水驾船,开辟了北朝新世,最会把握时局。
太后心里其实也犯愁,他自许心细如发,洞察人心,可独独猜不透宇文贺的心思。
若要亲厚关系,她也并不知道语宇文贺所爱所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这个儿子的心思绝不在莫秋水身上。
再说莫家,太会见风使舵,这样的家族兴的了一时,兴不了一世。
看着是荣华富贵,前朝有莫丞相大权在握,后宫有莫贵妃盛宠一时,可惜啊莫家新贵一辈,就出了个莫秋水,其他的皆是纨绔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