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赎惊得说不出话来,奕儿继续把剩余的铁丝网扯下来,也是咋舌。
“听说朝廷每年都会从金矿调一批黄金给礼部,用于雕刻大朝会的金塑,想不到刘志已竟然贪了这么多,这些黄金算下来少说也有十万两了。”南赎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金块。
奕儿点头,嘲讽道:“估计是每年都贪了一些金块,数额巨大又害怕朝廷查,所以才拉上将军府,弄了个私章银票,存在兴泰钱庄。”
“可不是嘛?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也是赵卿卿急着出手陷害我们,否则用咱们还真不会有今日这般机遇,我就说咱们时来运转了吧!”南赎开心道。
只要把刘家和将军府贪污之事抖出去,相当于直捣黄龙,他们被陷害的罪名自然也就没了。
密室里很大,却只有一束光洒了进来,光芒触及不到的地方还是混沌着黑暗。
奕儿摇摇头,心里明白事情绝对不会像南赎说的一样,那么简单。
“我们先走吧,免得一会被人发现了,出去后再从长计议……”
酉时,太阳慢慢飘回西山,却留下了漫天的晚霞,长安的暑气渐渐褪尽,晚风一吹,带着丝丝的凉意。
有人奔波于城,东躲西藏,为了一线生机和旧仇新怨,谋策算计。那便还有人暂息劳生树色间,放进恩仇归青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地方。
雁归山烟柳坞,暗影停马,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了山。
他越往里走,景色越发秀丽,青山隐在雾里,山花烂漫,如同仙境。
他曾经在这里学功夫,两年的时间,那时不觉光阴如梭,如今只觉沧海桑田。
三年前他为了帮宇文贺,背叛师门,三年后依旧是为了帮宇文贺,违背誓言,再入雁归山。
已然是夏日了,没想到烟柳坞的桃花竟然还开着,他伫立在门外,飘落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洒了他一身。
青山之巅总是凉丝丝的清清爽爽,飞湍瀑流溪水潺潺,云雾缭绕,吸一口空气都带着清新的桃花香。
这里洗涤了所有的罪孽深重,只有问道修学的隐士,暗影脑海里飞快的闪烁着他在这里学武功的时光,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这些年活在阴谋算计里,三年前助宇文贺平定东海叛乱,血流成河;两年前,帮宇文贺谋反逼宫,哀鸿遍野……
那些在雁归山烟柳坞的记忆都过于美好恬淡,美好到跟如今比着都不真实……
——暗影!你既然决定为了你所谓的有恩之人,背叛师门,那以后你也别再认我这个师姐!
暗影又想起来,他当年背叛师门时,他的师姐拿剑指着他,义正言辞道。
他初上山学艺时,不开窍的要死,整天惹师父生气,大家都不太喜欢他,唯有一个师姐,他问过她的生辰,只比他大了一个月而已,对他是极好的。
可是最后他还是下了山,师父教了他一身本事,他最终却用这本事害了很多人……
师姐悉心照料,可他最终还是翻脸无情,执意下了山。
他在烟柳坞门前站了许久,直到里面有人道:
“既然还敢上山,那又有什么不敢进来的呢?”
暗影愣了愣,眼前的门随即开了,他费力扯开一丝笑容,好让自己的不请而来显得不那么狼狈可笑。
给他开门的人是他的大师兄,名号白药居士。
烟柳坞里,松林居、小石磨、画桥、箜篌阁、仙鹤园,一草一木一花,一切依旧。
暗影忍不住扬起唇角,路过秋千架旁,他好像又看见了师姐的音容笑貌……
恍惚中,依旧有个白衣轻纱的少女坐在秋千上,容颜若莲、轻盈似蝶,欢笑如黄莺轻啼。
他总会给师姐推秋千,看她暮然回首时,笑意层层叠叠绽放。双眸如敛尽了漫天星光,璀璨夺目如同稀世宝石。
松林居中,白药给暗影沏了杯茶,温言问道:“这三年过的可还好?”
暗影点了点头,浅酌了一口茶,是他们以前爱喝的糯香普洱,入口里,肺腑都透着醇香。
“大师兄,师姐和师父呢?”暗影深呼了好几口气,鼓足了勇气问道。
白药抬眸,温言道:“师父在一年前已经仙去了……”
暗影愣了愣,眉心微蹙,扭头去看窗外的岩岩青山。
心里着急着想问师姐怎么样了,为何都不见师姐的人。
白药兀自饮茶,悠悠道:“如今这雁归山烟柳坞,只剩我一人,倒也乐得清闲了……”
以前三个人打打闹闹,他学医术、暗影学武、他的师妹,暗影的师姐学乐器。
他们的师父隐溪居士是个全才,武、医、乐每一样都是可以在北朝数上第一的,可惜怀才不遇,不适俗韵,隐居在烟柳坞,分别收了他们三个做弟子。
暗影叹息一声,道:“当时啊,我总是学不好,惹师父生气,师父那时最喜欢的就是师姐。”
白药笑了笑,拢了拢宽大的衣袖,道:“你我从师父那里学到的皆是学艺不精,唯有师妹学有所成,连师父都说师妹在乐理上甚至胜过了他老人家……”
暗影勾唇,赶紧问道:“师兄,那师姐呢?她没在山中么?”
白药愣了愣,皱眉道:“你不知道么?”
“什么?知道何事?”暗影疑惑不解道。
白药愣了愣,明白过来道:“我还以为三年前你和师妹一起下山了呢,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暗影坐直了身子,焦急道:“师兄,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你可知道师父定下的规矩,若非学艺期满六年,不得归,你私自下山,叛出师门,若按烟柳坞的规矩是要打断双腿的,但你可是毫发无损的出了雁归山,你真以为你让三脚猫功夫能敌得过师傅?”
暗影怔住了,脑中像是云烟忽起,嗡鸣作响。
白药继续道:“是师妹偷偷帮你疏通了门人,又拼死拦住了师傅,但她而后被师父赶出师门……”
院外青山雾气缭绕,像是晕染着水汽,空旷而寂寥。
暗影张了张口,眸子突然湿润极了。
白药忧心道:“我知道你下山为了助新帝登基,还以为师妹和你一起的呢,原来我们俩个都没了她的去向。
她拜师学艺要比你早的多,她因为你被逐出师门时,正式她在雁归山学艺的第五年……”
暗影的眸子里,悄无声息的滑落出一滴眼泪,心里酸楚的紧。
他以前在雁归山学艺时,便受了师姐太多的恩惠,后来一丝没还,反而欠的又更多了。
说了许久的话,白药问他今日来所为何事,他忍下心中难受,把手中的白色瓷瓶递给白药。
问道:“师兄,如果这个一次性吃多了会怎么样?”
他没有按宇文贺的旨意给赵芙蓉吃催生药,又害怕被发现,就给他吃了这个。
他这药是从烟柳坞得来的,自然要去问问。
白药看了看道:“不碍事的……”
暗影松了一口气,打断白药的话,慌忙问道:“师兄,你可知道师姐离开烟柳坞会去哪里?她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白药摇了摇头,暗影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离开雁归山的时候,暗影都没有回头看一眼,纵马急急往前赶路。
不看也罢,原来早就没了他忧思挂念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