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三十七年秋,明偿帝宇文贺肃清旧势之碍,改国号为偿,首推新政。
发展经济、催制兼并、减免徭役、兴修水利,清腐吏治贪官,举监察互督之制废世荫更取士之法,善科举之径鼓励参军入伍,则惠及卿亲,另设安甲军之职专供兵马之用革新税务,释下之农归于畎亩,农时不夺其民而均。
新政涉及之广,至湛于宫女马夫之利改革之深,一清前朝百余年之诟病。
此之后,北朝民富而国强,统划万里秀丽江山,世人安享太平盛世,史称明偿之治。
选自北朝史明偿新政上
已然是九月了,今年的桂花开得有些迟了,不过却依旧芬芳馥郁。
长安富硕,福安街里种着四季鲜艳的绵财花,长水街里则是种了苍松翠柏和桂花。
如今桂花已开,一团团黄澄澄月光似的挂在枝头,映着苍翠欲滴的松柏,远处是琉璃彩瓦,美的画一般似的。
风一吹,那一簇簇黄澄澄月光似的桂花轻轻摇曳,芳香泌脾。
奕儿策马扬鞭直穿长水街时,颇有几分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
可惜她不是状元郎,否则也是可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一回。
东海鲜少有桂花,雁归山烟柳坞的桃花终年不败,自然也用不上桂花给秋添些光彩。
她身上带了很多银票,一会儿到了朱仙镇码头,她就带南赎一起离开长安。
就是不知道南赎有没有在码头等她,已经第三了,不过南赎最听她的话了,奕儿笑了笑,策马一路朝码头赶去。
但就是这样想着,脑海里突然有一个凄厉声音在质问她。
你不报仇了吗?你忘了三年前玄武门前的血流成河,尸骸枕藉了吗?你父亲一生忠良最后死不瞑目、你母亲葬身火海、你哥哥嫂嫂尸骨无存血肉模糊、你叔父叔母颅身分割、东海境兵将尸骨无数,一把大火把他们都化作齑粉,你连撒在哪儿都不知道……
你难道就这么算了?那些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你被囚禁在地牢里三年生不如死,南赎没了一只手,可你真正的仇人呢?宇文贺他利用你、欺骗你!如今他高坐龙椅、锦榻沃枕!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吁……”她猛地让马停下。
奕儿愣了愣,当即勒住缰绳,猛地停在了原地,马儿一声嘶鸣,惊落了星星点点的桂花。
长水街大多是住宅,正值中午,四周行人稀少,奕儿茫然的环顾四周,不知那凄厉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奕儿抬眸,喃喃自语道,“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是九五至尊,整个下都是他的,我拼死一搏手刃仇人,也都不过是给他的太平盛世做嫁衣裳……”
秋风闻讯赶来,萧萧瑟瑟的吹落一地桂花花瓣,有一瓣巧又苍白的花瓣正巧落在奕儿纤长的睫毛上。
就像是一大片云朵遮住了她的空。
你真的就这么算了吗?三年前你视他如恩赐、视他如往后余生,可他灭你满门,后来你好不容易从地牢里逃出来,他还不放过你,你往后无论去哪里,都是在他的疆土!你永远都是东海境余孽,你午夜梦回时、你做噩梦时,梦里都是愧疚、自责、痛恨、伤心,你一走了之,你真的能就这些算了吗?!
那带着几分凄厉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奕儿渐渐松开了缰绳,眼泪“啪”的一滴砸在手背上。
她急忙擦了擦眼睛,鼻子酸的不行,心口沉闷难受,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哇!娘亲你快看,咱们的桂花树下有个好漂亮的仙女姐姐呢!”
街道旁的门户突然来了,跑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看到奕儿,便扭头对身后的娘亲喊道。
奕儿愣了愣,急忙擦掉脸上的泪水,接着那男孩子的娘亲便跑了出来。
她对男孩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要有礼节。
男孩的娘亲神情柔柔的,温婉贤淑的模样。
奕儿下了马,对那女子:“您家孩子真可爱,模样有几分随您呢。”
那女子听着笑了起来,露出脸上两个酒窝。
只见她指了指孩子,有指了指脑袋,然后做了个皱眉摇头的手势,带着几分歉意朝奕儿笑了笑。
奕儿赫然瞪大了眸子,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男孩儿,有些愕然。
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竟是个脑子不健全的?
她叹了口气,脸上泪痕未干,不禁感叹,上总是想摧毁那些美好的东西……
“这位姐姐,不好意思,您家的桂花树开的真好,忍不住多逗留了片刻,扰了您的清静。”奕儿微微颔首道。
那女子笑了笑,又慌忙摇头。
奕儿突然意识到,这女子是个哑巴。
“嘻嘻嘻,姐姐,我娘是月宫里的使者!她是嫦娥仙子派来保护我的!不过她不可以开口和你们话,会犯条的……”
那男孩冲着奕儿咧嘴笑笑,粉雕玉琢的,憨憨糯糯的声音倒是有几分像南赎。
奕儿随即明白过来,那女人连忙对奕儿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随即那女人指了指桂花,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奕儿知道她是想请自己进院子里坐坐,她眉心微蹙了一下。
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人迷茫惘然时,总是会轻易接受很多指引。
然而入目这庭院,奕儿便惊住了。
“哇……”奕儿倒吸一口气,不禁感叹道,“这都是您一个人种的?”
只见这庭院里,到处姹紫嫣红,百花争艳,就连院墙上都是翠绿色的爬山虎。
一棵茂盛的石榴树上已然结满了大大的石榴,刚进去就能闻见石榴酸溜溜,甜丝丝的味道。
明明是秋,却还有蝴蝶蹁跹。
“好漂亮啊……”奕儿笑笑,扭头对那女子道。
那女子听了,也冲奕儿笑笑,把她引到木桌旁,木桌上摆了一壶香茗。
女人主动给奕儿倒茶,奕儿正要道谢。
男孩笑意盈盈的跑到奕儿身旁,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话道:“姐姐,你是从人间来的吗?那你见过我阿爹吗?”
奕儿愣了愣,不知这是何意。
女人眉头一皱,急忙把男孩拉过来,用手势比划了几下,大概是在责怪男孩儿。
男孩嘟嘟嘴,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奕儿。
女人冲奕儿抱歉的笑了笑,示意她要回房片刻。
男孩儿一见娘亲离开,便屁颠屁颠跑到奕儿跟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姐姐,你见过我阿爹吗?他去了人间,可惜我不能出去……
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阿爹?他过会给我带人间的好吃的和玩具呢。”
奕儿抬眸,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于是她道:“朋友,你几岁了啊?”
男孩嘟唇想了许久,也想不起来,干脆咬咬手指,真无邪道:“我一千岁了……”
“哦?那你两千岁时,你就可以见到你阿爹了。”
“真的?我两千岁就可以见到阿爹了吗?”
奕儿正要再开口回答,那女子已经出来了,故作生气的模样瞪辽男孩。
原来她是回房拿来了纸和毛笔。
只见她在纸上匆匆写了一段话,然后把纸递给奕儿。
姑娘别见怪,他爹嫌弃我生了个傻儿,便抛弃了我们娘俩,我一直编了故事,希望他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而已,我平日里卖花为生,家里鲜少有客,孩子平日孤寂,看见姑娘,话多了些。
奕儿抬眸,不知为何,她如今见这满院子的繁花,都想泪目。
“没有,我挺喜欢这男孩的,真可爱的紧。”
女人眉目弯弯,拿起笔,又写到
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方才于房上晒花,看见你在桂花树下流泪,所以特意让孩子去看看的。
奕儿眼睛红了红,深呼一口气,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东西放下了,觉得对不起自己前半生的所有快乐和痛苦,放不下的话得把往后余生搭进去……”
那女子皱眉,抬手又急忙写字。
姑娘还年轻,要明白往事流水不可追,往后余生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