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楼阁,蓝纱蹁跹的少女妖娆一笑,妖冶如同雨后花精。
“还真的马不停蹄地追到这里来了?既然你对我有愧,那就用你的命偿吧……”
十一月的冬风,呼啸而起。
奕儿扯下身上的蓝色轻纱,换上一身黑衣便装。
墨发高束,面具遮面。
青山关地势崎岖,问谷地带全都埋伏上了杀手。
奕儿勾唇,缓缓抬手。
顾杀门的门主令,映着夕阳,熠熠生辉。
“取他性命者,赏金千两!”
她抬眸,狠戾冷艳。
这些人都是顾杀门一等一的杀手,一声令下,如同鬼魅一般朝宇文贺蜂拥而至!
青山冷冽,冬风刺骨。
她扬唇,额上的湖蓝色的舞姬印还没来得及擦掉。
流水星光印,神秘而妖娆。
奕儿看着宇文贺被一群人包围,生死一线。
他武功高强,没那么容易死。
不过她人多势众,他撑不过一个时辰。
风把她的黑色便装吹地飒飒作响,高束的墨发被风扬到她的眼前。
遮挡了半片萧瑟……
她看着他在一群豺狼虎豹中浴血奋战的模样,恍然间,又记起她在海船上被一群海贼欺负时,他为了救她,杀出一条血路。
甚至,她还清楚记得自己发烧昏倒时,他抱着她跑了两里路,就为了给她找大夫。
还有,他明明也没钱了,却用自己的玛瑙珠去给她换一串糖葫芦。
还有,还有她在东海遭人陷害,身处险境时,刀尖都抵到他心口上了,可他还是把整个身子挡在她身前……
奕儿苦笑,淬了玉似的容颜,被风吹的冷寒至极。
回忆像是洪水,一旦开闸,便覆水难收。
她以为赐的贵人,恰巧是毁了她一切贵重东西的人……
四年寒来暑往,三年不见日。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记忆碎片。
在东海语笑嫣然的、伤心哭泣的、玄武门前血流成河的、被囚禁三年里生不如死的……
她双眸赤红,弓箭渐渐被举起来。
箭头对准了宇文贺。
记忆最终停留在她一剑自刎的那一刻。
弓箭缓缓被拉成满月。
“嗖”的一声,破弘而出!
伴着弓箭之声,她又想起来他在玄武门为她求情的话。
“父皇,您过若是儿臣此次能顺利捉拿东海逆贼,您便会重重赏赐儿臣,儿臣如今就来向您讨要赏赐!我宇文贺一屋不求,唯求父王可以饶无忧郡主一命!”
奕儿看着那箭冲破风声,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她其实很好奇,宇文贺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情分?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那箭只差一尺便可以在宇文贺身上射出来一个血窟窿!
然而,“嗖”的一声,只有一支长箭拦腰撞破了她射过去的箭。
奕儿瞳孔微缩,再次举起手中弓箭。
南风咬牙,于混乱之间,大声道:“保护陛下!”
接着,无数训练有素的银甲卫便跳了出来。
一瞬间,她这边就落了下风。
奕儿咬牙,握着弓弩的骨节隐隐发白。
真不愧是明偿帝,想要他的命,还真是不容易。
与此同时,南风手中的箭对准了顺着刚刚箭来的方向,箭离弓,猛地射了出去!
宇文贺回身,亦看见山中楼阁中,面具遮面的人。
奕儿一惊,一个翻身,墨发飞扬,堪堪躲过射来的长剑。
宇文贺仰头,双眼微茫
南风咬牙,大喝一声道:“刺客哪里逃?!”
着,纵身一跃,施展轻功,迅敏地朝那山中楼阁上飞过去。
临冬的,清寒肃穆。
奕儿连忙跑走,回首间,刚刚还占尽上风的黑衣杀手,这会儿已然落了败。
她心里叹息。
顾不得多想,她足尖轻点,飞速朝侧面跑走。
“嗖”
又是一支长箭疾风一般射过来。
宇文贺眉头紧皱,心下一绷,连忙沉声怒吼道:“不准射箭!”
眼见那支箭从侧面射了过来,奕儿猛地朝前一扑。
山中楼阁,地下是枯草缓坡,她借势翻滚而下。
一下子就甩开了南风。
到林间,她连忙骑马想逃。
银甲卫却在后面穷追不舍。
宇文贺不确定那冉底是谁,沉声道:“务必生擒刺客!”
一声令下,冬鸟四散。
山路本就错综复杂,被一群银甲卫追着,她一路策马破西风。
一路山涧与密林,耳边是呼呼大风。
奕儿,我不会让任何人山你一分一毫,伤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他是谁!
在东海时,她因为当年杀父亲外室的事,被人威胁,只身一人赴约,却不料身受重伤。
然而即使如此,她想隐瞒的事还是被所有人知道了。
她醒来后,跑到了一个所有人都难以找到的地方去哭。
最后找到她的人,是宇文贺。
那个时候,宇文贺头一次亲吻她。
对她,奕儿,我不会让任何人山你一分一毫,伤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他是谁!
后来,她觉得让她永世不得安生的事,竟然都被宇文贺摆平了,那些威胁她的人,真的全都消失了……
她以前啊,真的就觉得那个叫贺长安的少年,是上派来的贵人。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可是却没有,包括他自己在内……
马蹄未停,她一路前行,直到眼前万丈悬崖。
“吁”
她及时勒马,就停在了悬崖旁。
寒风凛冽,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她带着面具,从马上下来,回身去看宇文贺。
宇文贺身后的银甲卫严阵以待,长剑直指奕儿。
南风怒喝道:“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把刺客我抓起来!”
银甲卫得令,立即执剑上前。
“慢着!”宇文贺下颌微抬。
他扬手,制止了身后银甲卫。
奕儿抬眸,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仔仔细细打量宇文贺。
这位帝王难得穿了件鲜艳的圆领绯衣,露出干净的霜白暗银气交衬袍立领。
剑眉星眸,俊美无双。
三年不见,更加威严冷漠,摄饶气场,十分的帝王相。
逸然出尘,却又妖冶邪魅。
他眉心紧蹙,薄唇轻言道:“谁派你来的?”
奕儿微微失神,继而苦笑着摇头。
宇文贺急迫道:“!朕来此只为寻人,可你偏偏知道朕的行踪,你告诉我她在哪?!”
风声阴郁,悬崖峭壁上枯叶瑟瑟。
奕儿伸手,缓缓摘下面具。
四目相对,宇文贺恍然失神。
一瞬间,他双眸便红了。
“奕儿!”
他连忙下马,不顾一切地跑过去。
“别过来!”
奕儿大喝一声,身子猛地往后退了一下。
宇文贺心下一绷,连忙停在原地。
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宇文贺额头上出了一丝冷汗。
“奕儿,好,我……我不过去,那边危险,你先过来……好吗?”
宇文贺喉结上下窜动,连忙安抚道。
悬崖旁的她,一身黑衣,清冷若雪。
额头上的湖蓝色舞姬印儿还没擦掉,给若莲般的容颜添了几分神秘莫测。
倾尽一生一世念,千载相逢如初见……
奕儿冷眼扫过去,红唇呢喃道:“宇文贺,你还真是莫名其妙。”
宇文贺愣了愣,目不转睛地看着奕儿。
他心翼翼恳求道:“奕儿,你先过来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奕儿抬眸,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
她咬唇,忍不住指尖微颤。
想了想,她失笑道:“那你跟我声对不起,我就过去。”
宇文贺微微哽咽,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奕儿,对不起……”
奕儿咧唇,破涕为笑道:“还是算了吧,你堂堂下帝王,我一个东海余孽,你跟我,又有什么用?”
石岩峭壁,枯草临冬,万里无云的空苍茫浑然。
宇文贺眸中湿润,慌忙道:“是,你跟我回去,朕会好好补偿你……”
奕儿勾唇,微微嘲弄。
她是恨宇文贺,但是在地牢里被囚禁的那三年,她曾经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宇文贺。
但是如今真的四目相对,她反而一句话都不想开口。
补偿,如何补偿?
奕儿转身,直面万丈深渊。
她沉声道:“你让我父亲母亲、哥哥嫂嫂、叔父叔母、还有东海所有枉死的人都活过来,然后补偿回来我被囚禁在地牢里生不如死的那三年。我就原谅你……”
宇文贺怔在原地,眸光渐渐湿润。
他万人之上,权势滔,却唯此不能……
奕儿苦笑,不知为何心口闷的难受,冬日的风太寒,她每灌上一口,都吃不消。
她突然很后悔,真不应该再苟活三年。
就应该在三年前的玄武门死了,死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即使痛不欲生,也好过三年来这么多苦难深重……
她回身,缓缓朝宇文贺走了几步。
宇文贺连忙朝她走过去,却见她整个身子都往万丈深渊里倾过去。
“奕儿!”
宇文贺大惊失色,猛地伸手去抓。
然而晚了一步,他不顾一切地随她一起跳下去。
南风连忙拦住他。
“陛下!不可!”
宇文贺目赤欲裂,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重逢的人,像折翼的蝴蝶一样,坠落深渊。
他一拳打在南风的下颌,拼命挣扎,伸手抓向悬崖。
“奕儿”
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如同鹤之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