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侯府,山水锦绸罗帐里。
奕儿在梦里哭醒时,满脸的泪痕,枕边濡湿了一大片。
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了。
那她把自己的心思表明的再清楚不过了,原以为他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宇文贺对她:“在下配不上郡主厚爱,郡主自重……”
晨起后,她失魂落魄的去不羡仙找锦瑟。
然而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一个不能称得上故饶故人。
那是当年拿钱办事,杀徐芷惠的男人。
花楼茶阁里,奕儿进去的时候,瞥了瞥薄如蝉翼的窗纸。
那里放了一盆雪白的栀子花,香气四溢,她呆滞的坐下。
对面坐着贼眉鼠眼的男人,她面无表情道:“都过去五年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明明是白日,茶阁里却点着红烛,盈盈的烛光跳跃在她的面容上,反而更让她显得苍白柔弱。
“嘿嘿,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郡主当年花重金买徐芷惠的命,您可还记得她的孩子?顾无惑,起来他算是您同父异母的弟弟呢!”
奕儿抬眸,秀眉微蹙道:“我既然当年敢做,就不会顾念什么同父异母的弟弟,废话少,本郡主记得你当年是答应好的离开东海境。”
“啧啧,”那男人抠了抠嘴角,继续道,“郡主就如此记恨徐芷惠她一个外室?她好歹也是为王爷生下了男孩的,郡主可真是……”
奕儿愣了愣,全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她捧起茶盏“哗”的一声,把茶水猛地朝那男人泼了过去。
随即,她豁然起身,眉目凛厉道:“荒谬!你一个收钱办事的刽子手,是要教本郡主怎么做人吗?!
当年我足足给了你多于十倍的价格,你走的时候,问我要鸽子血东珠手钏,我没有给你吗?!
你最好永远滚出东海境,否则本郡主也会不吝赐教,教教你什么是杀人灭口!”
画屏薄如蝉翼,隐隐透着烛火的光,把少女的眉眼映的格外媚冶。
那男人突然窃笑了起来。
然后,薄如蝉翼的画屏突然被人从外面被人掀开!
四周瞬间响起嘈杂议论之声,奕儿被突然起来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
“我就嘛,今日让众宾听的定然是出好戏!”
锦瑟一身的红衣,妖艳而魅惑。
奕儿愣了愣,这才恍然发现原来那薄如蝉翼的画屏就是皮影戏。
而她,则是皮影戏里的人偶。
四周尽是东海达官显贵,奕儿瞬间手脚冰凉。
她呆滞的看着锦瑟,透过那红衣灼灼,她看见角落里的一个白衣女子。
那一身白衣的少女正捧着茶盏与她对视,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南婷吹着茶,直视奕儿凝过来的目光,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啧啧,当年郡主才十一岁,就买凶杀人了,这也太有心机了!”
“可不是嘛!杀的还是王爷的外室,明明都逼的人不敢进府了,还要赶尽杀绝,啧啧,太过善妒了吧?”
“哎呀,明面上霁月清风,背地里龌龊肮脏的紧呢!真是蛇蝎心肠啊!”
四周议论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奕儿渐渐握紧拳头。
她指尖微颤,双脚发软,缓缓走到倾倒的画屏旁,强忍着眼泪问锦瑟道:“南婷使了什么手段?你被她逼迫威胁,为什么不来找我?”
五年前,那件事除了母妃知道,剩下的人就只有锦瑟,甚至就连那些拿钱办事的人都是锦瑟帮她找来的。
四周喧嚣,红烛灼灼。
奕儿却浑身冰冷的厉害。
锦瑟皱眉,随即嗤笑道:“呵呵,南姐没有威胁我,她只是许了很多的好处,我们只是利益交换,不像郡主给我的都是施舍。”
奕儿怔住,有些不明所以。
锦瑟讽刺一笑道:“你有权有势,自然体会不到我摸爬滚打多年的辛酸,咱们自幼相识,我家道中落,你明明有能力帮父亲东山再起,却无动于衷,我孤苦无依去投靠你,你呢?把不羡仙交给我打理?人人都在背后骂我是下九流的娼妓!我今的苦,都是拜你所赐!”
画楼里熙熙攘攘,喧嚣又热闹,可她却觉得愈发孤寂。
幼年时,锦瑟和南婷是她仅有的两个朋友。
锦瑟是蓬洲司马的嫡女,可惜她父亲贪污腐败,数额巨大,牵扯了好几桩人命冤案,知难逃一死,最终悬梁自尽。
后来锦瑟流落街头,无处可去,奕儿特意把不羡仙空出来,亲自送给了锦瑟。
南婷则是南家嫡女,身份尊贵,要奕儿和锦瑟是好友,那当年与南婷是无话不的挚友,毕竟身份相当。
可错就错在南婷心悦顾无愁,一心想嫁给顾无愁,然而顾无愁最后娶的却是周娴容。
奕儿只觉得两情相悦的人就应该在一起,故而帮着了不少的好话。
南婷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另娶她人,心里怨恨,把这一腔的怨怼愤恨全加在了奕儿身上。
心里突然揪成一团,疼的让人这般猝不及防。
奕儿自嘲的笑笑,她知道南婷恨她,可原来恨她的人不止南婷。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锦瑟,指尖微颤道:“你可真恶心,你记恨我,还恬不知耻的虚情假意,跟我装什么挚友情深,受我恩惠锦衣玉食数十载,却在我背后捅刀。”
“我呸!”锦瑟怒道,“我本来就是官家姐!都是你,我才不得已成了下九流之人!我不稀罕你的施舍!”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就挥了过去!
锦瑟被打的嘴角出血,一时间懵了。
南婷皱眉,五指渐渐收紧。
四周缓缓静了下来。
奕儿抬眸,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她似嘲非笑道:“我给你的就都是施舍?那你不稀罕可以不要!你从讨好巴结我,你觉得我给你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锦瑟咬牙,嘴角泣血,怨恨至极的瞪着眼前的少女,却不敢再什么。
远处南婷终于缓缓开口,一身的白衣,无辜又单纯。
她走上前来,媚眼如丝,对奕儿道:“郡主可不能仗势欺人,锦瑟姑娘只是把真相公之于众,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呢?”
奕儿咬唇,身子忍不住颤抖。
这就是南婷,心思深沉又有手段,几句话就戳中要害。
围观人顿时又沸腾起来,一时间,势单力薄的她几乎千夫所指。
奕儿握紧拳头,双眸猩红,眼眶里瞬间盈满了灼热的眼泪。
这里的人,全都是东海境的达官显贵,不出一日,这件事就会满城皆知。
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奕儿深知这些。
但她最害怕的是,这件事让顾龛知道,最疼爱她的父王,如果知道徐芷惠死在她的手里,会怎么样?
奕儿不敢去想。
她咬牙,大力地去推南婷。
南婷被推到在地上,瞬间哭的梨花带雨,婢女们连忙去扶她,怒声道:“郡主何故将迁怒到我们姐身上?”
奕儿气的浑身发抖,红着眼睛厉声质问道:“那你去问问你们家姐为何把她的怒气迁到我身上?!”
继而,她指着台下的众人,厉声道:“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整日无所事事,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年你们讽刺徐芷惠不要脸,如今竟也把热闹看到本郡主头上了吗?!”
台下人愣了愣,随即噤若寒蝉,只有一部分维护南家的人依旧怒气冲冲指责她不知悔改。
她咬唇,站在台上红着眼睛流泪,内心的恐惧一点一点漫延。
南婷咬牙,楚楚可怜又义正言辞道:“顾无忧!你别仗着你是郡主就胡作非为,道昭昭,网恢恢,疏而不漏!”
奕儿紧紧攥着衣角,眼泪大滴大滴的砸在衣襟上。
她心里害怕又慌张,却只能忍着,想赶快跑出去,可腿软的一动就会摔倒在地上。
直到画楼里不知怎么就着了火,火势汹汹,竟然把贵宾顶楼这一层全部困在了这里。
人群开始四散逃窜,火光烧到了阁楼里,浓烟滚滚。
无人再去管她,奕儿本能害怕,可惜她被困在最里面,四周全是火光。
她被浓烟呛的呼不上来气,害怕的大哭起来。
如果她死在这里,父王大概应该……可能会原谅她吧?
锦瑟恨她至极,猛地把烛台朝她砸了过去。
瞬间,烛台上尖锐的金花狠狠朝她额头上划过去!
“啊”
一声尖叫,撕心裂肺。
一道深深的伤口,出现在她的眉骨上方,从眉骨划过右眼,顺着鼻梁,一路斜斜伸向右侧脸颊……
火光冲,黑烟滚滚。
奕儿跌在地上,颤抖着去碰自己的伤口。
满手的鲜血,皮肉破碎的痛楚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疼的大哭起来,眼前血红一片。
锦瑟狠戾的笑,却陡然有一颗琉璃珠带着雄厚的内力,“噗嗤!”一声径直穿破了她的心脏。
鲜血四溅,泼在火焰上。
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梁柱陡然倾塌,带着火焰朝奕儿砸了过去。
“奕儿!”
宇文贺不顾一切的朝她跑过去。
她意识弥散的最后一刻,是宇文贺奋不顾身的把她护在身下,火焰包裹着梁柱砸在他身上。
眼泪顺着血水流下来,奕儿心里疼的如同万箭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