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上烟花璀璨夺目，奕儿难得的兴奋，一首提着鸳鸯蝴蝶灯，一手拉着宇文贺穿梭在满街的繁华热闹里。

宇文贺看着她语笑嫣然的模样，恍然之间好像有看见帘年的无忧郡主。

人就总是期盼在最美的风景里永远停留下去。

“宇文贺你看！哈哈哈哈！那猴子跟暗影长得多像！”奕儿拉着他去看马戏，边看边大笑着对宇文贺。

“啧啧，这弹的都是什么？哎，这学艺不精啊。”看有歌女弹琴时，她又扭头对宇文贺吐槽。

“哈哈哈！我赢个彩头嘿嘿！”

……

北朝长安城的元宵，从大内到坊间，各种花灯争奇斗巧。宫廷的花灯无疑最为豪华，宫禁制作的“琉璃灯山”，高五丈，上面有各式人物，由机关控制，活动自如。至深夜，则乐声四起，放烟火百余架。

民间也是家家灯火，处处管弦，灯品至多，精妙绝伦。

走马灯，“马骑人物，旋转如飞”珠子灯，“以五色珠为网，下垂流苏，或为龙船、凤辇、楼台故事”羊皮灯，“镞镂精巧，五色妆染，如影戏之法”罗帛灯，“或为百花，或细眼，间以红白，号万眼罗者，此种最奇”。有一种“无骨灯”，浑然是一个大玻璃球，非常奇巧。

奕儿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把福安街仔仔细细玩了个遍，揉着酸疼的腿，又想去长水街。

宇文贺勾唇浅笑，把她抱到台阶上，然后背对着俯下身道：“来，我背着你逛。”

奕儿兴奋不已，立即抱了上去，趴在宇文贺的肩头，开心道：“宇文贺你真好！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

宇文贺愣了愣，半晌后道：“我不是个好人，但我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长水街比起福安街，吃就格外的多，各种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馋涎欲滴。

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旋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离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皆用梅红匣儿盛贮。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

宇文贺背着奕儿，奕儿兴高采烈的吃着油炸虾串。

走着走着，奕儿突然叫了一声，道：“啊！怎么办？我把油滴在你头发上了！呜呜呜，宇文贺你别生气……”

“没事没事，回去洗洗就行了，你别照着一种东西吃饱，每样都尝一点。”宇文贺勾唇，嘱咐奕儿道。

灯火琉璃，烟花璀璨，喧闹热烈的气氛把春初的喜庆渐渐勾勒出来。

奕儿感动的不行，搂着他的脖颈，“吧唧”一口亲在他的侧脸上，道：“宇文贺你真好！虽然我一嘴的油……”

宇文贺愣了愣，心里美滋滋的不行，却道：“咳咳，大庭广众之下呢，女孩子家家的矜持点儿！”

奕儿嘟唇，歪头笑了，抬起胳膊用斗篷把宇文贺遮了起来，然后“吧唧吧唧”两口亲了上去。

“嘿嘿，这样没人看见行了吧？”

宇文贺忍不住笑，心花怒放道：“要不咱们去开一间雅房吧……”

奕儿咋舌，脸颊微红，语重心长道：“伙子大庭广众之下的矜持点！”

好像从元宵节以后，他们之间就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她白日里睡觉，他守在床榻前批奏折。中午他睡着时，奕儿就弹上几首很舒缓的曲子。

下午临近黄昏，他常常带着她访寻美景，看些新奇玩意。

到了晚上，他们一同下棋或者作画，常常嬉闹到了后半夜就直接同睡在一张床上。宇文贺每每醒来时，见晨曦中一旁的饶睡颜，就忽然理解那句“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整个春，就这样幸福安乐的像是上偏爱一样的过去了。

夏至时节，北朝有个点兵的风俗，奕儿自告奋勇要为军队奏乐。

于是那一，就又成了各个琴师乐师争相来看的日子，长安城内一时好不热闹。

都议论纷纷猜测昭阳公主会不会再弹怎生书。

结果他们听到的却是另一首曲子，奕儿这首曲子蕉挽君一程。

整个北朝爱琴之人大多都不远万里来听，然后纷纷赞叹，这首挽君一程的难度不亚于怎生书。

“哎呀呀，上一首还没参透，能弹好的人寥寥无几，这又给咱们留了一首更难的。”

不少乐师纷纷感叹，于是乎奕儿有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每抽出二个时辰去教宫廷乐师琴艺。

“挽君一程属于韶乐，怎生书属于武乐，韶乐是虞舜太平之乐，侧重安泰祥和、礼仪教化武乐是武工代纣统下之乐，侧重于大乱大治、述功正名。

所以你们在弹的时候，除了区分指法技艺，更要区分情感色彩，明白了吗？”

她一曲毕后，转头同宫廷乐师们道。

宇文贺立在选桥上偷偷瞧着，风把她的白裳吹起来，墨发如瀑，容颜若莲，清雅的不可方物。

有宫廷乐师问道：“禀公主，我等听曲之时，总觉得这挽君一程与怎生书虽一个是韶乐，一个是武乐，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昨晚一夜未眠，反复对照琴谱，隐隐猜测这两首是前传和后传，但却不知谁是前传？谁是后传？”

“如此来，臣也有疑惑，都知怎生书是前朝遗曲，那挽君一程呢？也是有典故可寻？”

奕儿起身，缓缓上前，触着下颌道：“其实怎生书也可以是我谱的曲，因为前朝残存的曲子零落在民间，大多被改的不成样子，我是根据历史记载还有残存的曲子，一点一点根据自身的理解来还原的，怎生书分九重，大致讲述一个将军浴血奋战、杀出重围而后归旧居的故事。

但怎生书的琴谱到了结尾，却忽然由淡水流云又转向激荡悲怆，这很让人费解，但是历史记载确实是这样。”

春日流水，香榭丽园，燕子已经开始衔泥筑巢，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

奕儿又继续讲道：“所以后来我在谱成之后猜测怎生书其实并没有完结，而是还有一段续，所以后来我便又自己补了一段，取名为挽君一程。

因为怎生书真正的故事是将军根本没能突破重围，死在了沙场上，那些后来的安宁美好，都是将军夫饶梦，最后亮了、梦醒了，将军的尸体被送到她跟前，所以怎生书最后的激荡悲怆是将军夫人悲痛欲绝，自刎在将军尸骨前的场景。”

杨柳遮掩下的桥上，宇文贺愣了愣，原来所谓的淡水流云，都是大梦一场空……

乐师恭敬颔首，又问道：“如此来公主补挽君一程是要给怎生书一个好的结局？”

奕儿纯澈一笑，点头道：“对啊，挽君一程分四重，第一重以捻大弦、拢中弦承接怎生书之背，第二重更加激心动魄，第三重似有破弦之音，然后缓缓转入单音，直至第四重万世大平、海晏河清。”

宫廷乐师们纷纷领悟，不住的点头，又道：“挽君一程虽只有四重，其琴谱却比怎生书还要复杂，包涵之感情反而又虚中有实，公主的琴真是下无双，倒是叫我们这些而立之年的乐师纷纷汗颜。”

奕儿勾唇，浅笑盈盈道：“先别急着夸词了，我把挽君一程也细细同你们。

当时我思虑许久，总觉得怎生书既然是悲剧，就不能乱了章调，可我想给曲中人以美好的结局，所以我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把前面所有的故事都概括成了将军的一场梦，而事实上，梦醒来正是将军临行前的那个夜晚。

可能将军在梦里深切感受到了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惨状，于是将军停止了发动战争，代之以议和，两国之间避免了战争，百姓安居乐业，下海晏河清。”

众宫廷乐师洗耳恭听，纷纷对照着琴谱感叹。

却有个琴师道：“禀公主，若依照这样的解释，确实是极妙的绝世之曲，但是先前臣不知，误把挽君一程作为前传，竟发觉琴曲也流畅至极，臣昼夜思索，颇觉之是那将军毁了一方太平，舍弃了自己心爱之人，成了自己霸业，最后梦里忆之往昔悔恨交加后自尽而死。”

众人一听，也纷纷发觉确实也的通，只不过若是按这个法，无疑是大悲曲了。

奕儿想了一会，唇齿轻启道：“也可能我之前的想法本来就是一个的美好祈愿罢了，或许你的法更真实些，人总是失去了才明白失去的有多值得珍惜，可上从来就只给人一次选择的机会……”

宇文贺下颌微抬，抬眼透过杨柳望了望那纤细清媚的身影，彻底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