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周睿你不高兴吗?你不是说不在乎身份地位,如果能和红裳姑娘在一起就可以放弃这些东西吗?你现在是后悔了?”安楠看似疑惑地问周睿。
周睿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他虽然讨厌自己与红裳身份地位的天差地别,还因此不能光明正大地和红裳在一起,但他这十几年来都是以周家大少爷的身份过活,真的放弃的话,还是有些不舍的,而且他还隐隐地感觉到,如果他真的放弃了,就会失去许多原本属于他的、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一时有些迟疑,然而看到红裳微微颤抖伏跪在地上柔弱的身影,他一下子就坚定下来,红裳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他怎么能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放弃与她相依相守的机会呢?只不过是放弃他不想要的束缚而已,他为什么要舍不得?
于是周睿立刻目光炯炯,坚定而决绝地对安楠说道:“儿子愿意放弃身份地位,和红裳隐姓埋名离开京城,只是以后儿子不能陪在母亲身边了,希望母亲能保重身体,儿子也会在他乡为母亲祈福……”
安楠满含深意地笑道:“好,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不过你毕竟是我的儿子,如果你以后过不下去了,可以回来找我。
但你一旦回来,我就会认为你是后悔了,所以回来之后你就不再是自由的你,你以后的一切都只能听从于我,你同意吗?”
安楠紧紧地盯着周睿,周睿一愣,他不认为自己会后悔,但母亲为他备下后路,他不会不领情,于是认真答道:“儿子答应母亲的提议。”
“那很好,你可以领走十两银子,但你房里那些贵重东西如古籍、书画、摆设之类的,就不能带走了,毕竟那是属于周家大少爷的。
既然你们都不稀罕钱财外物,我就不用那些东西侮辱你们了。我相信睿儿,你堂堂一个读书人,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和心爱的女人的,对吗?何况我还给了你们十两银子的本钱,十两银子足够平民百姓一家几口过一年了。”安楠和蔼可亲地对周睿道。
不知世事艰辛、天真的周睿立刻自信满满地说:“儿子当然能养活自己和红裳!”
红裳在一旁目瞪口呆地听着母子两人就这么干脆地决定了周睿一生的大事,周睿这个傻白甜还真的答应净身出户,脱离周家这个大型保护伞,她惊慌极了,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连忙泪水朦胧地还想挽救一下:“周少爷……”
然而她刚说话,安楠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红裳姑娘说即使粗茶淡饭、无权无势也愿意跟着睿儿,想必不慕富贵的你,能做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与睿儿同甘共苦,即使辛苦劳累也不离开睿儿的吧?”
红裳被安楠的话一堵,立刻就没了话音,事已至此,难道她还能说她后悔了,不愿意跟着离开周府、不再是大家公子、身家只剩十两银子的周睿吗?
她只好期盼安楠只是一时恼怒故意吓唬周睿才假装赶他出家门的,她心怀侥幸,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容来,装作得偿所愿的样子,“感动”地说:“红裳当然会无怨无悔地跟着周公子。”
安楠顿时心满意足了,摆摆手道:“那你们赶紧出府吧,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周睿于是一脸恍惚着带着红裳离开了周府,他应该高兴自己能和红裳相依相守的,但怎么心底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的感觉呢?
成功地把幼稚天真的大少爷赶出家门去体验人间疾苦之后,安楠便在府中宣布了大少爷外出游学去了,归期不定,至于游学为什么还要带一个花魁?哦,那是携美出游,美事一桩啊。
反正安楠不会让周睿之前那些想娶一个花魁为妻的胡言乱语传出去被人笑话的。
用游学当借口,能转移府里大家对他为了花魁与安楠对抗这件事的关注,还能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他以后在外面活不下去,灰溜溜地回来了,那安楠就可以说他游学回来了,但他以后的人生轨迹怎么走,就都只能由安楠来安排了。
如果他以后真的不回来了,那也不错啊,这说明他在外面混得还可以,没有必要回家了;又或者他死在外面了想回也回不了,但安楠是不会心疼的,他一个快二十岁的男人了,做出任何决定都要自己承担后果的,要是死在外面,只说明他没本事,连自己都保全不了。
这事结束之后,安楠还给她那待在道观里炼丹学道的便宜丈夫寄了一封信,坦白直接地告诉周展,他嫡长子被个青楼妓女迷得神魂颠倒,宁愿放弃身份家业,脱离家族私奔去了,但她找了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说他是去游学,好歹把这丑闻掩盖一下。
安楠还以为周展接到她的信一定会大怒,说不定还会怒气冲冲跑回家斥责她教子无方,然后派人去把那个大逆不道的孽子抓回来,狠狠责罚。
然而没想到的是,周展对此的反应非常平淡,只给她回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府中一切事情由夫人做主”。
“……”安楠都已经摩拳擦掌、严阵以待他的问责了,没想到他居然只有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安楠有了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仿佛一拳锤在棉花上。
看来她这位丈夫修道修得很入迷,红尘俗世的一切都撂手不管了,老婆孩子对他来说成了浮云,这正合安楠的心意,以后这将军府里就一切都由她说了算,让她不用担心头顶会有一个男主人指手画脚妨碍她了。
毕竟要神不知鬼不觉弄废一个人对安楠来说也不容易啊,幸好周展早早躲到道观里去了,躲过一劫,真是幸运。
安楠可受不了隐忍憋屈,所以这样最好了。
京郊外一个幽静的道观里,一位四十岁左右,清癯温文的男子一身道士打扮,手拿一卷书,盘腿专注地看着。
一旁一个同样道士打扮,气质却像仆从的男子,有些不解和担忧地问看书的男人:“将军,真的不需要派人去把大少爷找回来吗?”
男人眼睛还盯在书页上,摇头道:“不必,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以后有什么后果都让他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