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距离下火车还有半个小时,安然洗了把脸清点了一下行李,老妈的第三个电话已经打过来了。“安大坏”那头稚嫩的童声,是安然的弟弟安轩,“你不要睡过去了哦,安笨笨在学校没回来,我们三个已经到了火车站了”安然心里暖暖的“行,臭臭,你跟爸妈说,一会儿下车咱们去喝羊肉汤”安臭臭并不太喜欢喝羊肉汤,撅了撅嘴“好吧”
下了火车安然欢快的不得了,想立马原地吼一声“我安汉三又回来了”老爸已经接过了她的行李,摸了摸她的脑袋,老妈也赶紧凑过来打量她“这怎么出去一年瘦了那么多,哎呀你也不让多给你钱,一个小丫头在那里肯定吃了不少苦,不过瘦了还真好看,但是也不能太瘦了”安然知道老妈的功力,赶紧打断她,笑吟吟的挽住她的手“咱们去喝羊肉汤吧,我都一年没喝过了”“好好好”
安然家住在杏子小镇,名字诗情画意,其实又破又小又穷。
但回到自己待了十八年的地方,安还是然觉得心像是有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很舒服。
清晨的小镇已经人来人往了,羊肉汤铺子里坐满了人,找了半天才有位子让一家人坐下。小镇上的人并不讲究,有光着膀子的汉子汗流浃背,吸溜吸溜的喝汤,有年轻的妈妈一边擦汗一边骂着自己的孩子安分点,有小情侣你一勺我一勺的眉来眼去。
安爸爸端来一碗满当当的羊肉汤,让安然先喝汤。安然毫不客气的咽下一大口,差点把她烫出眼泪。安妈妈气得不行“你这丫头,慌什么,舌头烫坏了怎么办”这个场景实在是熟悉,小学的时候她跟顾知晏经常过来喝,早上的时间紧,能过来喝羊肉汤的小豆包就他们两个,不管人再多,卖汤的叔叔都会帮他们把汤端上桌,这是他们人小特有的待遇。第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上桌,安然立刻就抢了过来喝一口,喝完还挑衅的对着顾知晏吐舌头,有时候汤太烫,她一口喝下去脸都皱成一团,顾知晏就骂她能不能小点心。
安然冲着妈妈笑了笑,低下头认真喝汤。
有人过来冲安爸爸打招呼,“哎呀,安老板,咱们的女大学生回来了。”安爸爸掏出烟打招呼。“对呀,刚从英国回来。”
2015年高考,镇里出了个市状元叫顾知晏,可把整个镇的人的嘚瑟坏了,安家更是嘚瑟的无法无天,原因是安家出了一个镇里面参加高考的第二名,安然,镇里考分最多的女孩子。安爸爸安妈妈逢人就拐着弯的炫耀“今天天真好啊,哦对了,恁家有孩子高考吗?我们家有人高考,我们安然呀,考的不多,也就考了632分”安爸爸一双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安妈妈脸上的鱼尾纹笑开了花。后来安然申请到了免学费去英国交流,安爸爸尾巴都翘上天了,妹妹跟她说“安大坏同学,很遗憾的通知您,现在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了安家的安然出国了”安然o(╯□╰)o。
虽然安然自己觉得自己很菜鸟,但是父母大人的面子很重要不是。给钱的都是爸爸,何况人家真是爸爸。给自己做好心理沟通,收起刚刚翻的白眼,安然乖巧的放下筷子跟那人打招呼,露出自己的标准微笑“是呀叔叔,回来了。”
“哎呦,小丫头瘦了嘛,越来越标志,跟顾老师家的那小子看起来挺配”安然的笑容僵硬了,指甲掐进肉里清醒了些,“叔叔不要乱说,顾知晏已经有........”
“安叔叔”
身后的声音熟悉中带了些陌生,安然连面上的镇定都不能维持,心跳的厉害,缓缓的转过身。
身后的男生带着清晨的阳光进来,金色的光洒在穿着白T恤的肩膀上,整个人似乎都像记忆中的一样带着光,带着安然永远在追永远追不上的光。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一整年没有见面了,他似乎更成熟了,身上有安然并不熟悉的男性气息。面容清隽温和,微笑一如既往。这一瞬间似乎店里面的人都成了静止的背景板,只有他,携着光向她走来。
安然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啊,知晏”安爸爸看见真正的好学生笑的嘴巴都咧到了耳朵后面。顾知晏扫了眼安然“安然回来了啊,刚好,安叔叔,汪红老师想找安然和我在暑假前跟初二学生做场分享,我可以和安然聊聊吗?”“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安妈妈立刻抽走安然手里的筷子,把安然推了出去。刚刚跟安爸爸打招呼的中年男人促狭的笑了,跟安爸爸告辞了。
安然皱着眉头准备把自己的筷子拿回来,安妈妈把她推了出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汪老师对你这么好,人家小顾给你讲了那么多题,帮个忙又不会少块肉”安然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安妈妈干脆把她推到了顾知晏身边。顾知晏笑“打扰叔叔阿姨了,我尽快跟安然说完”安爸爸快乐的摆手,“没事没事,慢慢说”
安然烦躁的想原地消失,本来想要发作,但想想自己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凭什么要回去挨骂,说句话也不会少块肉。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顾知晏大长腿迈的很快,等安然出店门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树下了。
时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小豆丁会站在树下等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树没有变样子,一直荫蔽着行人,可他们早已经物是人非,越走越远。
顾知晏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冷笑,“安然,你真是有能耐了啊,一声不吭把我的联系方式全删了跑国外,真厉害”从小到大,全校全镇谁不知道顾老师家的顾学霸脾气好,这么十多年,安然从来没有见过顾知晏嘲讽过谁,这似乎,是记忆中的第一次,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安然幻想过很多次他们再次相遇的场景,有一次甚至梦到过他跟顾知雨手拉手从她身边走过去,但无论怎么想都是顾知晏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从没有想过会是这个样子。
安然愣了,她曾经想过,重逢时顾知晏朝自己绽放出男女老少通吃的微笑,而自己无论心中多么悲痛欲绝面子是不能丢的,耻高气昂高贵冷艳的从顾知晏身旁经过,鸟都不鸟他一眼。然而现在这种状况,她连伤心尴尬都顾不上,第一反应竟然是,羞耻的想要哄他?
安然咬牙抑制住自己的冲动,顾知晏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把他们两个人的位置颠倒过来,然后,用双手将安然圈在了树跟自己的两只胳膊中间?这是被温文尔雅的顾学霸壁咚了??健康青春的男性气息扑了满鼻,安然怔住了。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顾知晏的喉结动了动,白皙的脖颈上有些许汗珠,上头接着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安然,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这么对我?”
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夏天的衣服很薄,安然不舒服的想要站远一点,顾知晏却以为她要走,一把按住了她,把安然撞在了树上,“嘶”安然疼的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清醒了。
她推开顾知晏,冷静的盯着他,“顾知晏,你要不要脸?”
无名火蹭蹭的窜上来,顾知晏这么多年都一直秉承的好素质好修养刹那间土崩瓦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恶人先告状”
恶人?他妈的到底谁是恶人?安然气的想一脚踹死他。她拿食指指着自己,瞪大了眼“我恶人?呵,我想删谁,我想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吧,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当了这么多年学霸,还真是拽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顾先生,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顾先生?!好,好得很,顾知晏气极反笑,“砰”一拳打在安然旁边的树上,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毕露,这一拳力气大的树干都晃了晃。他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睛,“安然,我们这么多年长大的感情,在你心里,说扔就扔吗?”
安然又气又怕,气的是顾知晏黑白不分胡搅蛮缠,怕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控发脾气的顾知晏。但是这件事明明她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人啊,他这样,算什么?安然逼退自己眼中的湿润,“顾知晏,你是不是有病”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跑去旁边的公共洗手间。
安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泪水不停的往下流,明明是顾知晏他自己说的要跟顾知雨在一起让她别来打扰,她不是如他所愿了吗?他这样惺惺作态算什么?
安然的身体抖得厉害,她缓缓蹲下去抱住自己,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抽泣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