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记得你们下人的本分!主人的事情怎么可以妄论!”已苍老但依旧十分沉稳的声音传来,是约克管家,只见一个银发老人穿着黑色的燕尾服,衣着严谨,面色严肃,眼神锐利,连银白的头发都一丝不苟的梳起来,弄得服服帖帖的。
约克管家从小时候就一直生活在赵家,从他七岁开始,约克管家为赵家服务了将近五十年,现在虽然年近耳顺,但是依旧为赵家内外操劳。
那两个向秦殊歌透露所谓秘闻的佣人连连称是,不敢有半分反抗,秦殊歌心里一惊,但是面上仍是从容不迫,她朝着老约克管家点点头:“约克爷爷您好。”
老约克管家为这个家族贡献了50年的岁月,所以赵家上上下下即使是赵殊歌这个大小姐对老约克也是十分尊敬的,她淡然的立着,老约克挥挥手叫那两个人退下,两个用人连忙退了出去,好像身后追着一群狼似得。
老约克看着赵殊歌依旧活力四射,高傲美丽的脸庞,叹了口气说:“小姐您是对少爷之前的生活感兴趣?”他试探性的话语并没有引起秦殊歌的反感,这些天来她的改变是缓慢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并不会招致太多的目光。
秦殊歌佯装犹豫的说:“也并不是非要知道,只是觉得阿若的病病因似乎在心里,所以有些好奇罢了.......怎么管家您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她抬起眼睛看着老约克,眼睛里却露出一丝坚决。
约克管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瞬间她像是在质问而非在征询,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无法反抗,约克管家内心暗暗惊骇,但是更多的是一种信服。
“是的,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约克管家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樱姬弱少爷是一个混血儿,他的母亲是日本的一名女子,老爷早些年去日本谈生意的时候遇到了少爷的母亲。当时老爷与夫人已经是伉俪情深,情深意笃,但是在日本的时候,老爷意外和少爷的母亲结合,没想到仅那一次就有了少爷,”说到这里约克管家叹了口气。
秦殊歌只知道樱姬弱是个私生子,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缘由,看来这件事似乎也不能只怪罪在樱姬弱一个人的身上。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约克管家继续说下去,老约克这才接着说:“老爷一直觉得自己对不住夫人,所以在离开日本的时候,只带了少爷回来,毕竟赵家的血脉是不容许留在外面的,但是老爷不希望少爷成为一个忘记自己母亲的人,所以从少爷的母亲的名字里取了樱字,起名叫做樱姬弱。但是只带走孩子又怎么能够让那个母亲善罢甘休呢,所以悲剧就这样开始了。”
老约克管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一丝惋惜:“在那个日本女子怀孕的时候,老爷就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孩子可以留下,但是她只能拿到一笔钱从此和自己的孩子断绝一切联系,作为一个身份地位都十分卑贱的女人,她本来应就此满足,但是她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想借着孩子上位,取代夫人的地位,从一个卑贱的舞姬成为贵族圈子里的贵妇人,但是很快当老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很明白的表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孩子留下,但是对于她,老爷所有的感受只有厌恶,但是这些话竟然直接把那女人刺激到了,她疯狂地开始出席公共场合,希望通过这种的方式逼迫老爷承认她的身份,当时对赵家的股票也造成了不小的震荡,最后走投无路的她竟然疯掉了,她患的是一种家族遗传似的疯病,表现出来的特性就是对自己选定的人和物极其执着不休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当疯病发病的时候,就会将自己想拥有而得不到的东西彻底的侵吞,占有,破坏掉。本来只是他一个人有这种病,但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少爷竟然也遗传了这种病,破坏时六亲不认,简直就像一个恶魔,这也是老爷对少爷厌恶的一个原因。但是这病不仅仅是因为遗传,还有就是,当初的少爷似乎受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响,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约克缓缓地说完,眼睛里的惋惜显而易见,原来樱姬弱的身世还有这样的一层悲哀,秦殊歌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被地位和权势蒙了心,拿了那笔钱也许那个女人还能有一个和乐的晚年,但是偏偏她选择了这样一条几乎是必败的道路,连累了自己的孩子也沦落到这种境地。
权势是好东西,地位也是好东西,但是当欲望连眼前的自知之明都蒙蔽起来了,所谓的地位和权势便永远都只能是镜花水月了。
秦殊歌陷入沉思,一旁的约克管家见她深思就默默的立在一旁了,秦殊歌吸了一口气说:“多谢你的解释了,我明白了,但是这件事记得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具体的谈话内容,毕竟,这同样也会给你惹来麻烦,约克爷爷是聪明人,不聪明的人也活不到现在不是吗?”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淡然自若,根本想象不出刚才她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约克管家明白秦殊歌的意思,他微微弓身,声音沉缓:“这件事恕我不能保证,我效忠的是赵家,不是个人,若果这件事不会威胁到赵家,再没有人询问的的情况下,我不会轻易透露这件事,毕竟您是赵家的大小姐,是赵家未来的掌权人。”
这一番话说出来,如果真是原身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即使秦殊歌自认自己对被人的奉承不会太过动容,但是面对约克管家既表了忠心和立场,又保全了自己的面子,而且还将自己的责任呢轻而易举的摘了出来,不得不说这位管家能在赵家工作50年而且从未出错也是有自己的手段的。
秦殊歌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看着约克管家十分有礼节的躬身行礼然后走了出去,秦殊歌才放心大胆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看来他们两个真是出奇的相似,一样的病弱,一样的不受重视,一样的被世界抛弃,颇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但是前世的自己只能说是一头还没彻底绝望的宠物,而樱姬弱是一头西斯底里,几近疯狂的野兽。
他背后所承受者的是他的痛苦,也是他的养分,他会是一朵从血腥和黑暗中开出的花,是他永不停歇挣扎的动力之源。
秦殊歌觉得自己应该去好好看看自己的这个便宜弟弟,她心里的疑惑,深深埋在心底,是否,我们真的是同病相怜呢?她觉得这个答案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她上楼洗去了一身汗意和焦躁,换上一身便装,叫佣人准备好车子,她突然很想看到自己的那个弟弟,她对他的敌意和防备在慢慢减弱,但是她明白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了防备,相反,这一世,她不愿真正去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她只要相信自己,然后有效的利用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当然,她不会主动去利用无辜的人,这也算是她的一个基本的底线。
她下了车,眼前的医院是一片乳白色,上面的特殊颜料柔和的漫反射着来自光源的光线,一时间像是它本身在发光一样,她踏进特殊加护区,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几个护士在来回的巡查病情,两侧的房间里不时地传来呻吟,像是在经历什么折磨。
以前这个地方她也经常来,但是事到如今,再想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事情似乎都尘封在了泛黄的记忆里,看过时总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秦殊歌很不喜欢回忆往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敢正视过去,秦殊歌的现在是因为过去,但又脱离过去,秦殊歌只会是越来越强大的秦殊歌,在未来,在当下。
她按照门牌号打开了一扇门,宽敞的房间里,落地窗大开着,纱质的窗帘散乱的漂浮在空中,一股风吹开病床上人儿的额发,露出饱满雪白的额头,樱花色的嘴唇现在只剩下一层淡淡的将近于无得粉色,苍白的面颊上散落着不正常的绯红色,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发烧。
穿着病服躺在床上的身子显得单薄而瘦弱,露出的一节小臂上,苍青色的血管像是巨网一样网住人的心神,床上的人像是像是妖精,又像是精灵,有妖精般无意识间散发的妩媚风情,也有着精灵一样令人怜爱的精致。
但是这样的人却并没有人前来照顾,秦殊歌明白这几乎是必然的,但是内心里还是有些心酸,只是一瞬,她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她静静地坐在病床的一旁,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陪着躺在床上的人,静默地看着慢慢浸透了天地的夜色,慢慢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等她醒来,却发现樱姬弱仍旧处于昏迷状态,只是脸色红润了一些,她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脸:“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可爱了。”
说完细心地掖好被角,走了出去。
只是她不知道樱姬弱醒来后就一直装睡,刚才他就是醒着的,在她的背后扭曲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