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苛和野心?那本就不是一回事。
“青文不是傻子,你若没有野心,只有苛责,他何至于如此?”言书低头去看自己淤青的指甲“他有想法,有抱负,可也算识人善用。朝堂上的事儿我不懂,可若是没有半点威胁,他不会这般急于求成。”
向安笑道“连你都看出来了,他这是急于求成。哦,你自然是知道的,甚至你很清楚,否则也不会利用这一点拿自己做了筹码。”
言书道“叔公,您生气不就是为了这个嘛,自己的得意门生竟没半点您的城府,为人师者,挫败莫过于此。要不然,也不至于拿我出气。”
“嬉皮笑脸。”向安不吃这一套“七宝阁的事儿,你准备怎么办?今日还有我在这儿制衡,皇帝不至于真的拿你如何,也不会急着夺权,可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呢……”
不在了……言书垂了眼睑,有些逃避这个问题。
向安继续道“玉璃,言琮走了后,你活的定然不容易,要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的弄这一出,将自己的身份曝光在我面前,对吗?你既来了,想来是信任我的,那么有些话,或者我们爷儿两也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这些年,我威势太盛,一来自是因为想要压制朝里那些想要冒头的势力,二来也是为了巩固新政,再者,这满朝文武总是需要一个领头饶,可一旦成为领头人就意味着众矢之的。”
“叔公是想告诉我,你这到这一步,全是身不由己吗?”
“自然不是。”向安不觉得亏心,理所当然道“我尊重圣祖爷,自然也是真心想帮他护好这江山。只不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富贵荣华于我,并不是过眼云烟。我要这权势,却也不想丢了正途,你明白吗?”
或许是明白的吧,药劲上来了,言书觉着有些迷糊,无意义的努力睁了睁眼后认命的沉沉睡去。
“若是真想护着,不若试试放手吧,兴许你和皇帝都会看见别样地。我是红尘里的俗人,在这朝堂困了半世,纵使想要收手,也没机会了,但你不同,你还年轻,往后余生还有无数可能,要好好活着才是。”
按着言书的预想本要在这儿赖一段时日,本来嘛,太傅府里好吃好用,又不用他费心分毫,也没人来贸然打扰,实在是惬意的狠了。
却不想,才半月,这种宁和就被来通传的烟岚打破了。
“阁主,秦管事派人传话,是冀州那边传来消息,是突发时疫,短短十日内就有近百人感染。染症着咳喘难宁,高烧不退,从病发到死亡,短责两三日,长责六七日,至今无一人能幸免。如今,冀州城内人心惶惶,纷纷举家出逃,可现在这个情况,便是城防也不敢随随便便放人出城啊,否则,怕是整个靖朝都要被波及。”
彼时,向安正在言书院子里与他一道下棋,听得这般情况,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径自进了宫郑
不止是他,连言书也觉出了几分惊悚,像是冬日里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激得人骨头都疼了。
时疫这样的事儿,每朝每代都有发生,可传播如此之快,发病如此之迅速的,他还是头一回听。
这样的事情,与旱涝一般是灾,若是处理不好,怕是会引发民怨。
“皇上知道了吗?”
“怕是还没有,这些年朝廷的消息多是由驿站快马一程程的传递。从冀州到这儿,便是不眠不休怕也要三日辰光,并不如我们便利。”
言书身子没有好利索,虽能勉力下地,可身上总是寒津津软绵绵的,想要进宫也是不能了。
再者,向安虽是知道了七宝阁的内幕,别的朝臣不清楚,眼下自己要是贸然入宫只怕又会有别的不便。
眼看着向安越走越远,言书也没了法子,只得对着烟岚道“你跟着太傅进宫去,带着冀州过来的消息一道。皇上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这是大事,你知道分寸。”
“是!”烟岚不敢耽搁,行了礼后转身出了院门,直赶太傅而去。
言书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朝碳炉伸着双手发了半晌的呆。
韶华宛芳原就陪在一旁,如今看见他这模样,也不敢贸然打扰,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甚至下意识的压制了呼吸,怕扰乱了他的思绪。
一炷香后,言书终是下定了决心般的开口道。
“宛芳,你同许大夫一道,将这些日子要用的药材一并打包整理好,另外,怕是还要想法子劳烦康太医一回,叫他给拟几个强身健体的法子,好让我们一并带回去。韶华,你陪我去向夫人那儿走一趟,打扰了这些时日,也该是时候告辞了。”
楚晋一早得了消息,和元夕两人一道侯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几乎没有等成望夫石。
直到日泊西山,才瞧见带着向府标志的马车缓缓驶过来。
元夕立在那儿,看着言书扶着韶华的手,一步一步走下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有些难受,恨不能一下冲上去,照着那依然带着淡笑的脸上狠狠来上一拳。
只是,才几日不见,不消瘦了,连唇色都是苍白的。
元夕撇开头去,也不知这气该怎么继续生下去。
“三爷。”楚晋抹了一把眼泪,紧走了几步“这才几日啊,怎么就把人折磨成这样了。”
担忧抱怨的话才了一半,却被言书一把拽住,道“楚伯,你亲去跑一趟,跟秦叔,烟岚已经跟着太傅进宫了。有什么消息直接往太和殿那儿走。这个时辰,外头应该已经被安排人手去来接应了。有什么消息,也一定要及时传回来。”
“及时”两个字,他咬音格外重,看着他点头后,才继续道“韶华,你跟着一块儿去,方才我交代你的事儿,你一定记好了,该核算的都合算清楚。好在,对账日过去才不久,账目都是清楚的,不需要额外梳理,明日亮之前,都要盘复清楚,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