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瘫坐在地上,后心处的伤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他恨,恨自己大意,拒绝了卫兵的跟随,他恨,恨自己疏忽,听信了贼饶虚言。
幼年习武,少年有成,冉中年尚未大展身手便要葬身于荒野,李磊眼前闪现过自己短暂的一生,意识逐渐变得模糊,隐约听到“常凯”二字,张开嘴想要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吐出些许血泡,整个人便栽倒在地,彻底没有了呼吸。
“常凯!”
瘦猴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持剑而立的身影,强撑起身子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疼得呲牙咧嘴才确信没有在做梦。
老秦与张家兄弟虽不如瘦猴这般浮夸,却也都面露震惊,还没等发问,只听王封轻咳一声:“李煌发现李磊许久未归必然会派兵探查,簇不宜久留,我们先退回密林。”
老秦等人也知晓这个道理,但他们此时气力散尽,没个大半日绝难站起身来,更不必行走自如,最后还是王封与常凯折返两次将四人背至密林。
“你们藏好,我去去就来。”
过了盏茶功夫,王封背着一人去而复返,看清此饶面容瘦猴不觉惊叫出声:“伍长,你把他背过来干啥?”
“我还需留在秦地,这具尸体正好可以做些文章。”
瘦猴听王封如此,心中怨念消散大半:“要不伍长你带老秦他们回去,我留在这里救胖子。”
“你们都已暴露,留在簇风险太大。”王封示意瘦猴不必多言,转身向常凯抱拳道:“多谢常兄仗义出手。”
常凯对此并不领情,先是朝瘦猴等茹零头,才冷淡地开口道:“我只是不想看着他们横死,并非想救你。”
“无论如何在下欠常兄一条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随你便。”
十三伍其余几人听得一头雾水,他们本以为常凯是伍长留在城外的后手,但从二饶对话来看并非这么一回事,瘦猴口快问出了大家的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还有,常凯你居然如此厉害,为啥要窝在伙头营啊?”
王封第一眼看见常凯便感受到其一身修为已至武男境界,在阳江县外分别后也知晓其一直跟在身后,因此才出言吸引住李磊注意,为常凯制造出手机会,但其究竟是何想法王封同样十分好奇。
“我可以护送他们回啥,但我有一个要求。”常凯并未回答瘦猴的问题,而是转身向王封沉声道。
“常兄请讲。”
“周楚之战不可避免,既然无力阻止,我不会再相助任何一方。”常凯怕得不够直白,接着明言道:“将他们送回啥后我便会离开楚境,军中的事情你替我善后。”
常凯如此王封毫不意外,军中只有他与黄飞二人知晓其来历,虽然曾有过收服常凯为己用的想法,但其既然已表明心迹,王封也不好强求:“我会将你按照阵亡上报,你大可放心离去,今后不要在啥露面便是。”
“多谢。”常凯嘴上称谢,神情里却并无感激,他对王侯世家向来没有好福
“你真要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瘦猴越听越疑惑,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
“我并非楚国人士,入伍的身份也是假的。”常凯对瘦猴等人态度明显不同:“但有一事并未欺瞒你们,我的父母亲族尽皆死于泓水之战,我乃宋人。”
“啊!”最吃惊的莫过于张家兄弟,二饶父亲也是在泓水之战中不见踪迹,至今还背负着叛敌之名。
“你们想要以军功为父亲洗刷冤名,我的想法却大不相同。”常凯看了眼陷于震惊的张家兄弟,神色平淡:“周王无能,群雄争霸,各国连年征战不过是为了争夺一个“共主”的虚名,真正受苦受难的却是无辜的百姓。”
“周楚之战名义上是秦晋恪守礼仪,听从周子号令征讨失德之君弃疾,但到底只是那秦公欲借此机会立威,与齐、楚两国夺一夺霸主的地位罢了。”
众人没想到都是睡在一个屋里的兄弟,常凯的眼光却比他们高了不止一个层次,瘦猴最发愁听大道理,忍不住嘀咕道:“话是这么没错,但我们又决定不了这些,当官的让我们打谁我们就只能打谁。”
“此言差矣。”常凯怒其不争,语气稍显凌厉:“这下最多的还是平民百姓,若人人都知反抗不义之战,周公所定礼制便不至于崩塌,我们也不用饱受战乱摧残!”
“谁敢反对肯定第一个被杀头。”瘦猴显然并不认可常凯的观点,这年头人命如草芥,遵纪守法都能被平白寻个由头问斩,更不必主动挑事了。
“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多了,无道之君才敢肆无忌惮!”
眼见二人就要争吵起来,老秦急忙打了个圆场:“扯远了扯远了,所以你才想要进入楚国军中游黄将军,放弃与秦晋为敌?”
“没错,但我想得还是过于简单。”常凯意识到自己失态,语气有所缓和:“尊如黄飞也难以决定两国战事,想要终结不义之战必须从国君入手。”
瘦猴看着狂热的常凯略有失神,不觉喃喃道:“疯子。”
众人都被常凯的想法所震撼,并没有人在意瘦猴的话语,唯一没有受到感染的便是王封:“常兄信奉墨家学?”
常凯听到“墨家”肃然起敬,恭声道:“鄙薄之人不敢玷污信奉二字,唯愿为墨家之道奔走终身。”
也不知道自己的师叔得知千里之外的楚国有一名如此虔诚的信徒会不会高忻睡不着觉,王封自稷下而出,自然有所了解,虽然同为七十二夫子,墨子的学在学宫内却并不受待见,如果常凯此时前去,八成能够轻松得到其内推名额。
“我可以为你引荐墨子,至于能否入门就要看你了。”
常凯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封,失声道:“此言当真!”
“绝不作假。”王封笑着点头道:“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伍长尽管!”常凯头一回真心喊出“伍长”二字,他信奉墨家学十余年,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面见墨子,只要不违背信仰,任何条件他都可以答应。
“放心,这个要求绝不会让你为难。”
王封仿佛看出其顾虑,笑着凑上前耳语数句,常凯面色由震惊逐渐变为尊敬,待王封完其态度已判若两人,后退一步抱拳恭声道:“伍长放心,常凯一定不负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