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章哥兴致盎然，侃侃而谈，正热情地向母女推荐吃早茶的地方，快夸出花来了。

广式早茶在本城不算新鲜物。路边的肠粉店十几元就能买到里料十足的一份。只是，当车停下来，莫颜才发现，他们到的是一家金碧辉煌的酒楼。

都不用大众点评，光看门面就知道一定不便宜。

相较莫颜的踌躇，莫洁莲的反应可算不上委婉。

一朝被蛇咬呐。现在见了这种目测昂贵的饭店她就起条件反射，总觉得听力视力齐下降，怕错听，怕漏看菜单上的小数字。

真是刺激一波连一波。

“不！不！”莫洁莲连声叫。

女儿说过，跟消费能力不符的饭店不能去！

却见章哥“唰”地从怀里摸出一叠花花纸条：“借花献佛。上次从东家那里得来一叠消费券，一直觉得孤单一人来吃早茶太奇怪，今天正好借你们的光了。”

“不……好意思。”

莫洁莲松了一口气。骨子里她是爱极了这种高档大饭店的。嗯，就算是回医院，也不妨碍吃完一顿再回啊。

章哥熟稔大气，下车替母女二人开车门，将车钥匙往门童手里一放，陪母女二人走过阔大的旋转门。

莫洁莲对章哥始终保持着戒心，特意将女儿拉到自己的一侧。

导位殷勤引路，三人很快在临窗的餐桌旁坐定。

章哥也不推让，自己点起单来。

虾饺皇、叉烧肠粉、蜜汁凤爪、榄仁萨其马，化皮鸡蛋挞，上汤鱼翅饺……报菜的速度连资深服务员都快跟不上了。

“够了吧？”莫颜听得惴惴不安，扬声插话道。

章哥明亮的眼睛扫一眼莫颜，微微一笑：“就这些吧。”

不久，笼装的，盘装的，一蒸一碟陆续上来了。一份3只、4只，倒是够他们人均一只。

“这个虾饺，每个都做足12个褶子。”

“虾仁肠粉是整颗鲜虾仁，配上少量肥猪肉，爽口弹牙。”

“上汤鱼翅饺的汤据说是用老鸡、猪肉、火腿和干珧柱等熬上6个多小时，撇去油脂后留下的清汤。”

章哥对每样小点都说得头头是道，牢牢掌控着话题。倒也掩盖了3人其实无他话可说的事实。

奢侈的鲜榨山竹汁，章哥为莫颜倒了一杯又一杯。

“它比椰汁更养人。”

莫洁莲吃得毫不客气。她昨天确实消耗太大，而今天的早茶又实在太好吃。但凡有一份4只的，多出来的那一只，基本都被她夹去祭了胃。

莫颜认真听讲，时常忘了举筷。章哥不时提醒她，尝尝这个，尝尝那个。

几杯山竹汁下肚，莫颜有用洗手间的冲动。

“对不起，我离开一下。”

低声问过莫洁莲，见她无意同往，莫颜便略带羞涩地起身离开。

莫颜刚走出十步开外，餐桌上的章哥便陡然结束对食物的介绍，勾唇一笑，看向莫洁莲。那目光说不上锋利，却也透着精明：“昨天是不是有一伙人找到你？还威胁会伤害你们母女？”

一直晕晕乎乎，但始终存有提防心的莫洁莲此刻并不格外吃惊。迟疑一二，她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不是徐家一伙的。相反，我可以保护你和莫颜。”

莫洁莲真正惊讶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章哥露齿一笑，“我家小主人王承佑喜欢莫颜。”

这句话够直白。

莫洁莲也听得非常懂。

她虽然始终没有找到值得信赖的男人，但也始终相信爱情的力量。女儿有人喜欢，她不意外喜欢女儿的人有权有势，她也不意外。毕竟女儿在一所权势集中的学校读书。

只是这个消息，陡然从刚才还满口舌尖上的早茶的人嘴里说出，觉得有些魔幻罢了。

“当真”

“真！”

莫洁莲笑了。有点无力，有点苦楚的笑。

她用力咽下口中正咀嚼的食物，幽幽叹口气：“有钱人家的孩子没几个好的。也许我当年根本就不应该让莫颜去读什么贵族学校。要是一切能重来就好了。”

是啊，她虽然相信爱情，却不相信给予爱情的那些纨绔。

章哥抿唇：“好坏的标准本来就是多元的。或者好坏，并没有想得那么重要。坏人不是也有想温柔对待的人吗？何况，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至少在可以预见的这半年里，他们之间，只是少年间纯美的爱情。”

莫洁莲点了点头。她听懂了另外的意思。半年之后，不同阶层的孩子会有不同的出路，章哥口中的小主人，大概会出国见世面，跟她的女儿再无交集。

她也明白，她这一点头，算是默认女儿早恋了。

她本来就不是传统的父母，也从未寄厚望于女儿光耀门楣，但一想到如花似玉的女儿这么早就被权势所迫，连初恋都不能自由掌控，不免心中凄惶。

未来的路还很长，寻常家境里的漂亮女孩，也许注定遇到的坎坷会多一些。她不仅懊悔当初不该为莫颜争取读私校的机会，甚至懊恼，不该做一名合格的颜控，嫁给陈吉安，生出灼灼光华的莫颜来……

只是悔也没地方悔去。

而眼下，有一重她无力抵挡的外在威胁……权衡利弊，她也只能选择独吞凄惶，忍受憋屈了。

莫颜从洗手间回来，还没有从拐角露出身影，章哥忽然一改刚才的严肃，笑嘻嘻谈起了美食。

莫洁莲转头，便看到了从拐角里露出身影的女儿。

橘色的及膝羽绒服，虽然半旧，却依然不挡纤细挺拔身姿带来的美感散在胸前的大把妩媚青丝，配上她尚且稚嫩的面孔，既诱惑，又纯情。

矛盾却不违和，正是少女共有的气质吧。

以一位母亲的眼光看，这是一只敛羽跳跃的美丽禽鸟，未来会大放异彩，在找到可供豢养攀附的有力保护人之前，要提防被人伤害。

看着越走越近的漂亮女儿，莫洁莲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忍不住，微微叹息。

“妈妈，怎么了？”

“大概是还没休息过来，有些乏力。”

热心司机抢先开口：“要是乏力，还是及早回家休息得好。风景一直都在，晚一天看也不会跑。”

莫洁莲索性不再掩饰，有气无力道：“有劳了。”

“客气，客气。”

早茶过后，章哥开车送母女二人回家。

车停在王家渡。

下了车，走进了城中村口，莫洁莲蓦然回首：“他怎么知道我们住这里？”

莫颜心虚，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