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思言很久没睡得那么安稳了,梦里依旧是那片静谧的湖,还有那个静如水的俊逸少年,这一整夜,都被一场断断续续的美梦所伴随。
忘记梦里交谈了什么,只知道在醒来的一刹那,她的嘴角依旧挂着笑容。
可惜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一切从许若嫣那匆匆的敲门声开始,快乐便戛然而止。
于是没过多久,自己就睡眼朦胧地跪在了凝香阁议事房。
“耿思言。”
三个字一出,耿思言一激灵,立马把腰背挺直。她深知魏姨通常只会直接说事,没有叫人名字的习惯,如果叫了,而且还是直呼其大名,那绝对是大事不妙。
“怎么啦?”耿思言心虚地尬笑,许若嫣在一旁不敢言语,只能给她使眼色,满眼都是劝她“好好做人,自求多福”。
“昨日你在何处?”魏姨严肃地问道。
“我?”耿思言眼珠子转了转,“昨日无事,我一整个下午都在房中睡觉呢。”
“哦?”魏姨双眼眯成一条缝,“我问的是你昨日在何处,可没说是下午。”
“这……”耿思言拧着手指,“啊哈哈哈……我这不是说话大喘气嘛……”
“砰!”魏姨猛地一拍桌子,“还在那一派胡言!”
耿思言迅速低下了头,可别说,这魏姨发起飙来实在让人怕得慌。
“耿思言,你还敢狡辩。”站在旁边沉默许久的谭语琴终于开口说话了。
耿思言睨着她:“我倒是搞不懂了,魏姨教训我,你在这干嘛?”
“思言!”许若嫣忍不住低声喊了她的名字,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而耿思言依旧是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谭语琴这次倒是一反常态,不仅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淡定把一张纸甩在她面前:“呵,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耿思言展开纸条,那是一张毛笔绘出的简易地形图,从凝香阁为起点出发,而标注的到达之处,正是她和杭墨私会的湖畔。
“唉,大意了。”耿思言惋惜地放下了纸,“我想怎么找不着呢,原来掉了。”
“而且天助我也。”谭语琴骄傲地仰起头,“这张纸正好被我捡到了,你说巧不巧?”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耿思言只能顺着她说:“是啊,太巧了。”
魏姨懒得接她们这些话,直接挑明重点:“你说清楚,这张图怎么回事。”
耿思言再一次尬笑了一下:“就是……我这人不太识路,画张图方便我找到地方……”
“我问你画这张图为了做甚!”魏姨气不打一处来。
“这……”耿思言瞥了一眼谭语琴,“这该告的状已经告了,不该告的应该也告了。”
“你……”
“所以。”魏姨打断了谭语琴即将闹腾的话,“私会杭家二少爷,就是你干的?”
“自从认识了二少爷,我俩就比较投缘,所以……”
“砰!”
耿思言吓得又是一激灵,赶紧闭嘴。
“凝香阁女子不得私自外出见客,这规矩你不知?!”
耿思言认怂,低头答道:“思言知道。”
“知道你还犯!真以为你给凝香阁带来点好处,我就不敢赶你走了?!”
“思言从未这么想过。”耿思言楚楚可怜道,“思言深知自己错了,不敢求魏姨原谅,若是魏姨执意要赶我走,我也绝无怨言!”
一旁的谭语琴此时已经笑得嘴都咧开了,几乎要忍不住发出笑声。
耿思言也在心里冷冷一笑。
事实上,你就是不会赶我出去,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因为此等小事损害自己的生意,这笔买卖怎么算可都划不来,更何况……
“魏姨。”许若嫣如她所料,及时在她身边跪下,“思言已经知道错了,念她是初犯,求魏姨从轻处理吧,况且……”她顿了顿,“况且从未有人见过思言的真面目,只要杭家少爷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一看见有人帮她求情,谭语琴可坐不住了:“许若嫣,你收了她什么好处?坏了凝香阁的规矩凭什么不被赶出去?!”
一向与人和善的许若嫣竟反驳了她:“当初你撞碎了客官那块上好的玉佩,若不是魏姨原谅了你,你也早就不在此处。”
“你……”
“好了!”魏姨按了按太阳穴,“近十日,凝香阁姑娘的衣物,你去同丫鬟一起清洗,作为惩戒。”
“是!”耿思言豪爽地答应下来。
“若下次再犯,绝不饶恕。”
“谢魏姨!”耿思言和许若嫣异口同声道。
说罢,魏姨起身离开,谭语琴跟在身后,整条路都在重复追问为何不赶走耿思言,而魏姨始终没有搭理。
进凝香阁以来,耿思言第一次来到后院。
此处相对而言萧条了很多,唯有几个丫鬟面无表情地埋头洗衣,周围被一摊五颜六色的衣物遍布,让耿思言大开眼界。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漂亮衣裳!真想一件件试下来。
可惜了,现在只能一件件洗下来。
“思言,真的不用我帮你吗?”许若嫣心疼地看着她,“你这样下去手会受不了的。”
“没事!”耿思言朝她释然一笑,“她们天天洗都受得了,我不也和她们一样是人嘛!”
“你听我一句,让我替你担掉一些。”
“好啦,真不用!”耿思言扶她起来,虽已拒绝了她数次,可她始终过意不去,“魏姨罚我罚得已经算轻的了,我要心存感激,不能喊苦!”
“虽说如此,但是……”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不能让魏姨觉得我在偷懒,对吧?”
“这倒是。”许若嫣听着觉得有点道理。
“还有。”耿思言拍拍她的肩,“谢谢你帮我说话,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和人争吵的。”
许若嫣先是征了征,于是露出了温柔的笑:“都是姐妹,就别说谢了。”
而耿思言的心里尚存一些愧疚,也许是内疚于利用了她的善良吧。
送走了许若嫣没多久,方才洗净一件纱裙,又一双蓝色云丝绣鞋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哟,真是辛苦我们言姬了啊,竟然接完客还得在这干粗活。”
头都不抬就知道是谁:“有事?”
“你什么态度?”谭语琴更是不爽,“在我面前一副样,在魏姨和那些男人面前又一副样,耿思言,你可真会装啊。”
耿思言若有所思:“其实啊,装也是种本事,可惜你不太会,总是不出三句话就憋不住要暴露本性。”
“你!”
“看看。”耿思言用看戏的表情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还没到三句呢,就已经憋不住了。”
“我告诉你,你别得意,只要在十日之内,你就是个洗衣的下人!”
“是是是,只是你这尊贵的身躯怎能移步我们下人的地方?”
“我来督察。”
“谭语琴,我发现你很闲啊。”耿思言无语,“一会偷看我和别人私会,一会来督察我工作,你怎么就这么关心我呢?”
“你……”
“还有,既然你来都来了,我有一事相问,想让你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
“何事?”谭语琴也被她说懵了。
“关于你撞碎客官的那块玉啊……”耿思言露出了一脸邪笑,“是在干那事的时候撞碎的吗?你是使了多大劲?”
“耿思言!!!”
这一吼,引得那些默默无声的丫鬟也不禁望向来她们。
“哎哟。”耿思言掏了掏耳朵,“不说就不说嘛,发这么大的火何必呢……”
“你……真是气死我了!”谭语琴终于想起了她要做的事,抡起旁边的一筐衣裳砸向她,耿思言很顺手地接住了。
“这……这些衣裳……”谭语琴气得一下子没喘过气,“你全都给我洗了!”
耿思言随手拈了拈:“呀,这不是冬天穿的衣裳嘛?现在才夏天呢。”
“我就要现在洗,怎么样了?”
“你可真是心急啊。”
“少废话!”
“行,交给我。”耿思言爽朗地答应了,“还有春秋季的衣裳,你应该也不少吧?”
“那又如何?”
“有空带来啊,我帮你洗了。”
“啊?“谭语琴摸不着头脑,“你有什么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怕我弄坏你衣裳还怕我在里面下毒?”耿思言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低估我了,这么明显的坏事岂不是一查就能查到我头上?还有,你太高估自己了,我没把你看这么重要。”
“好……好……”谭语琴咬牙切齿,“你等着,我明天就把衣裳都给送过来,让你洗个够!”
她气得转身就离开,然而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那欠揍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相信你一定是走路时候撞到的!”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