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厢房外，三人已各自商议了一切计划。

柳毅到杭府偏门处等候随时接应，杭初守在门口假意搜寻，随时关注外面动向。

地上，中了迷药的侍卫七零八散地躺着，一双锦云长靴从他们身边踏过，最后一掌向门击去。

门轻而易举地被打开，里面的女子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来？“许若嫣显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不是被老爷禁足了吗？“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杭墨从目光至神情都冷得让人不禁打起了寒颤，“不想死，就让我进暗室。“

这还是杭墨吗？

即便是从未变过的倾国容貌和一袭白衣，而此刻的他，却陌生得仿佛脱胎换骨，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无情，和当时那温润如玉的京城才子杭墨，判若两人。

此时的许若嫣已擦干了泪痕，语态也平静了下来：“跟我过来。“

杭墨抽出剑，警惕地跟在她身后。

大夫人的房内皆是佛教之物，无论是她日日供奉的佛坛，还是身后的几幅菩萨壁画，连空气中都永远弥漫着燃香的气息。

许若嫣走到其中一副最不起眼的壁画前，动作轻柔地将其取下，随即取出钥匙，插入锁中，“咔嚓“一声，门漏出了一条细微的缝。

“我告诉你，不是因为怕被你杀。“

杭墨没问为什么，他只是冷冷地从她身边走了进去。

进暗室的第一眼，杭墨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瞬间慌了神，手一颤，剑“当“的一坠落在地，突兀而刺耳。

耿思言闻声看了过来。

她一身血痕，面色发白，额头沾满了豆大的汗珠，她的眼神中，几分茫然，几分惊恐，却在看见杭墨的刹那，唯有被悲伤覆满。

她一声尖叫，松开手中的刀柄，大夫人瞬间失去重心，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胸口，还插着耿思言方才握在手中的刀子，此刻鲜血汩汩直流，而她的神情却异常平静，双目更是如一滩死灰，仿佛厌倦了一切。

“思言……“杭墨看着眼前此景，不自觉地以颤抖的声音唤了她。

“大夫人！“耿思言跪倒在地，她摇着头，看着大夫人，又时不时地抬头看杭墨，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在向谁解释，“我没有杀她！真的不是我！我……杭墨……不是我啊……我没理由杀她！我真的……我……“

她使着蛮力，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本就松散的发丝被她挠得遭乱一团，她像个疯子，语无伦次，哭得肝肠寸断。

杭墨跑到她身边，双手握住她的手腕，试图桎梏住她：“我知道……“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对她低声细语，给她安定的眼神，她应该会安心下来吧？

“我……先带你逃走好不好？“

耿思言已是哭得满脸的泪痕：“不逃走也可以……死在这里也可以……“

她不怕死，不怕遭受折磨，她只怕杭墨不相信她。

“我必须救你离开。“杭墨握着她的手渐渐松了些，他自嘲地苦笑一下，“只有你活着，我活下去，才有些意义。“

耿思言怔怔地看着他，瞬间心痛到几乎窒息。

她刚想开口，而门口处却传来了动静。

下一瞬，传来了一声苍凉的哭喊：“娘！“

是杭初。

他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赶紧来一探究竟。

他跑到大夫人身边，没轻重地将身边的耿思言一把推开，杭墨伸手扶住了她薄如蝉翼的身子。

“娘。“他扶起大夫人的肩膀，泪水滴滴坠落，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从未哭得这么伤心过，“告诉我，是谁？“

大夫人干裂的嘴唇微启：“耿思言。“

杭初转头瞪了一眼耿思言，同一时刻，杭墨将她护在了身后。

耿思言看着杭初，始终不言，只是不断地摇着头。

“初儿。“

大夫人低声一唤，杭初又迅速回过了头。

“娘，你忍一忍，我去叫太医。“

他刚想起身，却被大夫人牢牢抓住：“别去……我自己怎么样了，我会不明白吗？“

“不！“

看着气若游丝的大夫人，杭初深感无能为力。

他做梦都盼着自己的娘可以再度和他说说话，就像小时候那样，无论他怎么喜欢赖着她，她都从不嫌烦。

那时，杭初天真无虑，大夫人亦是慈爱宠溺。

可怎么会呢……

再次相谈，竟是今日这般局面？

她的声音愈来愈弱，直到最后，唯有杭初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方可听清。

“娘……对不起你……“

手垂下了那一刻，她是真的离开了。

“娘！不要！“杭初抱着大夫人，哭得涕泗滂沱，“娘……我不要你走！你活下来好不好？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这辈子都不和我说话也没事……初儿可以习惯的……我就是不要你离开我啊！“

他再也没有娘了。

杭墨心疼地流着泪，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及了杭初的肩膀：“大哥……“

“别碰我！“杭初一把甩开了他。

他的视线越过杭墨，瞪向了耿思言，目光如刀子般剜着她。

杭初一向是和善中带着玩世不恭的痞气，从未有过如此充满恨意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他质问着她，“你是谁都不放过了对吗？“

他站起身，抽出剑：“白府的人你也都没放过对吧？“

耿思言和杭墨随之起身，杭墨始终站在她面前，将她和杭初的剑尖之间隔开一段距离。

“我真的没有……“

“接下来是不是要把我们杭府也灭了？“杭初举着剑，步步紧逼，“还是说，你在说我娘撒谎？“还没给耿思言插上话的机会，他吼道，“我娘从不会对我撒谎！“

“大哥，这件事有误会……“

“你闭嘴！“杭初几乎崩溃地又将剑指向了杭墨，“你娘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她骗了你多久？你还信她？你杭墨聪明一世，怎么一面对耿思言就愚蠢至极？！“他咬牙切齿，“今日，我就要杀了她，以绝后患。“

杭墨见形势不对，上前便紧紧抱住了杭初的腰，使出全身的力将他抵到墙角。

“你给我放手！“

“柳毅就在杭府的偏门！你快逃出去和他汇合！“杭墨一边阻拦杭初，一边对着耿思言大喊。

“你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杭初的剑对着他的背脊，稍稍再进一寸便要伤到了他。

耿思言惊呼：“不要伤他！“

“他不会伤我！“杭墨焦急地吼道，“走啊！“

耿思言一咬牙，转身逃出暗室。

杭初一把将杭墨推倒在地：“混蛋！“

他刚要追出去，杭墨却紧紧地抱住他的腿：“大哥！真的不是她！“

“你难道没听他们说吗？“杭初气得摔下了剑，“她都走火入魔了！白丞相的夫人从未参与过他任何事，如今也被她杀了，她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不是她……“杭墨只是呐呐着，“真的不是思言做的……大哥……你信我啊……“

杭墨，已经多久没用过如此委屈的语气对他说话了，也似乎就是那一刻，那个世人口中冷漠高傲的二少爷，又变回了那个有血有肉的杭墨了。

杭初一下跌坐在地，双手掩面，连连悲泣：“我要娘回来……“

杭墨上前拥住了他。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要娘活着啊……“

杭墨始终紧紧抱着他。

那晚，他们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