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刑一行人姗姗来迟,就瞧见他二人对峙的局面。
陆长风率先到她身边,也不顾她手上还牵着个孩子,拉着她上下查看了一圈,“没事吧?”
司刑紧随其后,本想斥责他,张了张嘴,又不知以什么身份,无力道:“勾玉......还不够吗,你究竟想要什么?”
勾玉嗤笑:“你不是知道吗。”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留在蛮月身上,抛下一句,“我等着你。”
碧游捏了捏拳头,看着勾玉潇洒离去的背影,歪头看向司刑,有些不爽:“就这么让他跑了,王八犊子,真能溜。”
回到住处,蛮月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碧游怜爱地摸着阿宝的头顶,感叹道:“真是个小可怜,去什么南虚啊,那里那么多妖,哪里顾得上你啊。不如来跟着我,做我的徒弟,好不好?”
司刑按了按眉心,“他是妖族,终究是要回到妖族去的,你别作弄这个小家伙了。”
“你怎知我不是真心的?”
她是出了名的唯恐天下不乱,话里话外,没有半分真心可言。他轻叹了口气,“你总是如此。”
碧游呵笑了一声,说道:“你又知道,我有没有真心,关你什么事?”
“眼下我们须得同舟共济,自然关我的事。”司刑一板一眼地说道,他晓得碧游的德行,从来只顾自己开心,不管他人死活。
碧游翻了个白眼,抬手揪住他的衣领,扯到自己面前,“给你脸了是不是,别跟我扯什么狗屁同舟,老娘是不小心着了那小子的道,要寻私仇的,可不是为了帮你才同他作对。”
她这脾气来得莫名。一旁的阿宝半个饼子还塞在嘴里,一时间呆住了,反应过来连忙拉住碧游的袖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别打,别打......”
陆长风只觉得头疼,简直就是三个半大孩子在撒泼,若是阿宝闹也就算了,他真是个孩子。另外两个闹又算什么事。
“够了。”陆长风低喝,“别闹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司刑整理着被抓得皱巴巴的衣领,后知后觉,发现蛮月一反常态的安静。不用多想,也知道她在烦恼什么,“小师叔,不必忧心,勾玉就由我去应付......”
“你应付不了的。”蛮月看向窗外,漫天的乌云,雷声滚滚,这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什么,“我与他之间的事,只有我们自己能解决。”
就如同勾玉说的一般,宿敌,二者只能存其一。
司刑呼吸一窒,一颗心砰砰做跳,“小师叔,你......”
山风穿堂而过,廊下的落叶四处奔逃,发出一阵阵沙声。
蛮月神色平静,看向他,忽然道:“一个人怎么会没有从前的记忆呢。”
登时屋外雷声大作,云层中积攒了许久的雨水倾盆而下,司刑只觉手脚冰凉,如坠冰窟一般。他张了张嘴,一句你记起来了吗,哽在喉头,犹豫再三,不敢作问。
“我只是疑惑,为什么有些人没有记忆,还是说,只有我而已?”蛮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近乎自言自语一般。
阿宝看不懂这些大人之间的纠葛,几句话的来回,那半块饼子早让他啃得干干净净。此刻几个大人都不说话,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只能一脸迷茫地盯着蛮月。
蛮月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你们保护好尚阳的百姓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一切有我。”
不待其他人说话,她对着阿宝笑笑:“还饿吗,带你去找吃的好不好?”
阿宝乖巧地点点头。她牵着阿宝出门,陆长风一言不发默默跟上。
司刑踉跄几步,几乎就要支撑不住,兀自喃喃道:“她记得,她记得......”
碧游双手环抱,摇摇头,“都将人救活了,欠她的债迟早都要还的,陈芝麻烂谷的事儿还瞒着做什么呢。她的过去,她才是最应该知道的。”
司刑瞪大了眼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似乎是在询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
碧游安抚般的拍拍他肩膀,“天地间的事儿,鲜少能瞒过我的眼睛。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关心则乱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司刑一人在房内枯坐了许久,后知后觉想起,碧游在做水德星君前,曾做过一段日子的司命。倒真是她说的那样,天地之间无事可瞒她。
漫天的水泼下来,形成一道如薄纱般的帘子,给周遭的事物都盖上了,模模糊糊,瞧不真切。
雨水拍打着泛黄的伞面,声音嘈杂,陆长风隔着雨幕说话,嘴巴一张一合,她始终听不清,仿佛有人捂住了她的双耳,一如她从前许多年,听不得真言。
蛮月手里握着伞柄,指骨泛白。
陆长风大步流星闯入伞下,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清晰的传入她耳中,“愣着做什么?阿宝都走在你前头了。”
阿宝早抱着他自己的大伞,三两步蹦到了廊下,疑惑地看着蛮月。似乎在不解,为什么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他后面去了。
而且明明是蛮月说带他来找吃的,最后却是陆长风亲自下厨做了碗面条。
“我多做了些,你要不要吃点儿?”陆长风安顿好了阿宝,才走到蛮月身边问道。
她如今就是一根绷紧的弦,顷刻就要断了去,一切风吹草动都是致命的。
她摇摇头:“我不饿。”
陆长风安抚似地摸摸她的头发,“不会有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两日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弹指间就过去了,司刑也未能想出什么破阵的法子。直至正午,天色罕见的放了晴,烈日当空,风却出奇的大。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约说的就是他们当下的境遇了。
碧游靠在窗边,漫不经心地碾碎一片枯黄的树叶,说道:“我还以为那小王八能有什么能耐,不过就是些唬人的把戏罢了。”
司刑手里皱着眉,摩挲着手心里的黑白棋子,摇摇头,“不可轻敌......”
话音未落,白术从外头推门冲进来,喘着粗气:“将军,护城河决堤了,水位一再升高,怕是一会儿就要将营地都淹了。”
闻言,屋内几人都将目光投向碧游。她不是打了包票吗,为何河水会失控。
碧游脸色铁青,暗骂了句娘,率先冲出去。之前她没想着下死手,只需小惩大诫让勾玉长长记性,这下倒好,这王八犊子将她的脸放在地下踩。好得很!
司刑反应最快,几乎是同一时间便跟了上去。
蛮月只是愣了一下,就让陆长风拉着,被迫跟着跑,还疑惑道:“怎么都跑了?”
他们跟着碧游,一路跟到了山崖之上,这里几乎是整个尚阳城最高的地方了。悬崖之下已经成了一片湖泊,而且水位还在不断上涨,水花一浪高过一浪。
悬崖上有三个人站在半空之中,身上都罩着件黑色斗篷,看不清模样。
其中一个身影较小,还打了把伞,看轮廓像个女子,一双素白的手露在外头,手上还浮着一个水球。
碧游站在下方,抬头咬牙切齿地说:“不问自取即为偷,我让你们动了吗!”
她几乎没有动作,只是一句话,女子手中的水球便应声而破。
“水德,司水之神。”女子不以为意,将手上的水珠甩掉,点点头,夸赞道:“不错。”
让窃取自己力量的人夸奖,这比直接杀了碧游还嘲讽。况且,碧游已经在发疯的边缘游走了,她抬手,湖面上登时冒出十几道水柱朝天冲去,“你话太多了。”
不用女子出手,她身边两个黑衣人自然会将靠近她的水柱通通打落。
在这座隔绝天地的大阵里头,碧游与司刑一样,无法从天地间获取灵气,她平日里也没怎么储存灵气,与他们比斗,单纯靠的就是自己的一手控水术。
她手势一变,要再次攻击的时候,司刑从后方走上来,握住她的手腕,“冷静,不要浪费力气。”
蛮月方才看这女子,就觉得不对劲,看司刑的样子,想必他也知道了。
如今在尚阳城中,能骗过碧游偷水的只有一人,那个布阵的亡灵术师,地冥天的逃犯。
其实在水势异动的时候,司刑就感觉到了,只是他当时还在推算方位。而碧游对水的源头更敏感一些,直接就找到他们的所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