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沧国算不上大,自边境至国都也就数十天的行程,得益于皇甫老祖铺张堂皇的作风,不到半月之后,二人一贫如洗地降落在了暮沧国都。
暮沧国都的气运精纯更甚于澜沧,因是国都,亦算是繁华。城门口排着长长的赶早入城的队伍,两个身着暮沧官服的人,正堵在城门口,挨个检查着什么。
“请问大哥,这是在查什么啊?”云衣远远看到了城门口的情况,探身询问排在前面的渔夫模样的人。
渔夫扭头打量了她一番,“你是外地来的吧?”复又叹了口气,“回吧,回吧,不为生计,莫入暮沧啊。”
这话说得奇怪,云衣皱了皱眉,她要进国都补给些灵石钱粮,皇甫老祖亦要找地方修一修他那飞行灵器,这在小地方是办不成的。
“大哥莫怪,我有不得不入城办的事。”
渔夫疑惑地看了一眼云衣,有深深叹了口气,“他们在查入城证。”
“入城证?暮沧国都如此警戒森严了吗?”这东西云衣第一次听说,想当然地将其归类于安全保卫一类的证件。
渔夫嗤笑一声,“呵,警戒森严?这入城证是为敛财的!”
见云衣一脸不解,他又补充道:“但凡想要入城的,必要持一张入城证,如若没有,可以城门口领取,你进城做的每一笔交易,均要明明白白地写在入城证上,待出城之际,要缴纳交易所得的五成为税。”
“五成?!”云衣身后的皇甫老祖震惊地开口,“如此荒唐竟无人反抗?”
“唉,”开口前先叹口气几乎已经成为了渔夫的习惯,许也是这城外每一户穷苦人家的习惯,“有啊,但是无用,自打暮沧皇室找到了弈风国那个大靠山,谁还敢跟他们叫板?”
云衣复又皱眉看了看萦绕于外的气运,至精至纯她不会看错,暮沧的气运来自于弈风国,这只能说明弈风气运更盛。
国之气运,名曰天赐,实则看君心仁德、国政通达。或言“以管窥豹,可见一斑”,暮沧国都的贪腐荒唐,那弈风国自也好不到哪去。
那这气运又是从何而来?又或者这其间,有什么误会?
入城的队伍排得倒快,那守城的官员见云衣两人是外地人,责令他二人在旁补了两张入城证,也就痛快地放行了,竟是连入城目的都不问一句。
皇甫老祖不屑地撇撇嘴,那意思,这皇室,迟早要完。
但朝政的腐朽堕落于皇城国都是半分不显的,实际上,越将没落的王朝,其国都越显繁华。
没了道德礼制的束缚,那些个公子哥是丝毫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当街纵马,花街调情,还有一众婉转莺腔。
史书里亡国亡家的荒唐教训,在此一一显了迹象。
皇甫老祖几乎是一步一叹气,他亦出身皇室,亦曾掌国纲,此刻见到这番景象,也总免不了些感慨。
身后又传来几个年轻公子的叫嚣,并着急促的马蹄,“都躲都躲啊,撞死不管!”
云衣拉着皇甫老祖闪入路边的巷口,路上行人也大多四下避让,看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了。
“荒唐!”皇甫老祖忿忿地一把甩开云衣,“这哪还有点儿国都的样子?!”
云衣不知如何出言安抚,她此刻说什么都只能让皇甫老祖更加火冒三丈。
因为这是云衣无法理解的,她最多只是感慨皇甫老祖的仁心,却不懂这仁心从何而起,她也曾居高位,但她与皇甫老祖,修的本是不同的道。
在远古仙界,长生本是只得一道的,名曰无情道,求长生者必要割舍七情六欲,背国离家。或入宗门,或只身入深山,从此孤身一人,孑然一身,这是出世的道。
上古时期,国朝林立,有人自其中创出一条新的道,与无情道相反,这是一条入世的道,修国运,修政纲,苦民生疾苦,悯天下苍生。儒者多入此道,是为有情道。
凡界虽无这谨严的区分,但在云衣眼里,却有着区别。皇甫老祖的仁心,让他苦天下民之苦,悲天下民之悲,这个老者,若不仅仅生于东齐这个小国,云衣相信,他必能成大业。
骏马疾蹄呼啸而过,待扬尘散尽,皇甫老祖方从巷口出来,遥遥地望着其消失的方向,终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先找拍卖行吧,”云衣本想拍拍皇甫老祖的肩,奈何够不到,只好勉强拍了拍他的背,“将那颗七品丹卖了,好歹一段日子里不愁吃喝了。”
皇甫老祖点点头,收回了目光,这不是他的国,再多仁慈怜悯也是枉然。
拍卖行倒是好找,闹市之中最为喧闹的一处便是。混不吝的公子哥在门口自以为得体地彼此行礼,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云衣变了身形,连声音也加了些伪装,同皇甫老祖均是罩了黑袍,确认无误后,才穿过喧闹的人群,进了拍卖行。
这大抵是云衣见过的最不正经的拍卖行,浓烈的香气让她一瞬间以为自己进了那处青楼,面容娇美的侍女扭动着腰肢,非得在客人耳畔说话,呼出的热气纵是隔了层兜帽,也让云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东西是由云衣与皇甫老祖一同送进去的,他们扮演的是一对老迈年高的兄弟,二人皆遮了面容,隐了修为,尤为高深莫测。
这枚七品丹诞生于丹会之上,不管怎样,小心为上总是对的。
鉴宝室总还算素雅,前来鉴宝的,竟是个玉冠粉面的少年。云衣颇为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缓缓摇摇头,苍老的男声自兜帽下传出,是满满的不屑和怒意,“这便是贵行对于七品丹的诚意?”
随之而来的侍女拦话不及,赶忙谢罪,那少年不在意地摆摆手,开口却是语气轻佻,“老先生初来乍到,不懂情况,只是这话,可莫要再提了。”
兜帽之下,云衣的眉又皱了起来。
少年手法熟练地将丹药从玉瓶中倒出,于灯下以指腹轻轻翻转,似是在确认其上的丹纹,而后挥退了侍女,向前略探了探身,压低声音,“不瞒老先生,这枚丹药,我曾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