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不会想,”云衣放下手,目光凌厉地看着云浔,“她知道我相信她,她也从来不会怀疑我的信任。”
云浔知道,云衣这是要生气了,她极少生气,更不用说是对朋友生气,可这次,云衣生气了,因为自己的步步紧逼。
可他并不打算让步。
“她当然不会怀疑你的信任,可你一直在低估她的在乎。”
还有我的。这是云浔没说出口的话,他不敢说,他怕换来的只是云衣的漠然,所以他只能打着白露的名号,与云衣最亲近的白露的名号。
人生来孤独,人也生来恐惧孤独,所以人们选择群居,抱团取暖。
可云衣是个例外,云浔始终觉得,她享受孤独,享受那种更甚于一般人的天才的孤独。
他曾以为他们因为相似的孤独而被彼此吸引,到最后才发现,云衣的心太过渺远庞大,没有空间去矫情所谓的孤独与陪伴。
云浔有时会想,是不是仙界随便一株草药,在云衣心里的地位都高于他,都高于他们。
那些聚拢在云衣身边的朋友,默契地小心看守着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云衣的感情,怕被抢走,也怕被再次分割。
正因为如此,他甚至不接受白露,尽管他们三个几乎也是一同长大的。
当然,他知道白露也看他不甚顺眼。
可现在,云衣变了,她似乎开始容留感情,问题在于,她心里的那点空间没有变大,那些新挤进来的人,抢占的,是原属于他们的那份。
比如那个素未谋面的孟凡、药归,和眼前这个,明晃晃的威胁,白霜。
“云浔,”云衣的声音里染上几分疲惫,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陌生而严肃,“我现在真的不想去考虑这些。”
“可你必须考虑,你总有一天要面对,白露可比我难应付多了,久别重逢你送她这么一份大礼,你说”云浔说了一半蓦然停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可怕到他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却本能地说了出来,“还是说,你一直想摆脱白露的控制?”
控制二字用得太重,连云衣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云浔却是不管,自顾自往下说,“你觉得她在控制你,不,甚至说是囚禁,将你关在云隐宗,在仙界最大可能地抹去云衣的存在,所以你已经不相信白露了,你早就想要找一个人顶替白露!”
云浔说得气势汹汹,几乎是在问罪了,因为不服归不服,云衣和白露的关系比任何人都近,如果云衣连白露都猜疑都利用,那这世上,便没有人能让她真心相待了。
云衣冷静地看着云浔,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你有些魔怔了。”
“我打赌白露会这么想,或者说她就是这么想的,她就是想控制你。”
两人之间蓦然寂静,良久,云衣终于是绷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而后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云浔在旁边尴尬地挠挠头,他知道云衣在笑什么,这个猜测有些离谱了。
可就是这样,有些话他不说出来,不看见云衣的反应,他不会安心。
倒不是说不信任,而是一种过于在乎的患得患失。
笑够了,云衣直起身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我前几天刚见你时,还觉得你稳重了不少,现在看来,倒是又傻了几分。”
“你敢保证你从来没有这种怀疑?”云浔试图找回场子,尽管他知道这话问得徒劳。
“我当然从来没有过,”云衣说着上手捏了捏云浔的脸,“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谁假扮的了,那个死算命的可问不出这种问题。”
我问得出的,云浔在心里默默为自己解释,他从来不像看上去那么豁达,尽管他或许看上去也不甚豁达。
但最终,云浔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拍掉了云衣的手,“说正事儿吧。”
“嗯?不替白露操心了?”云衣眼带笑意地看着他,现在优势方是自己了,她倒不介意多聊聊。
“我什么时候替她操心了,我是在担心你。”
“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云衣语气里的笑更深了,“你刚刚那番话,我要是告诉白露,你猜她会不会追杀你?”
“她会,”对此云浔毫不怀疑,“她甚至会顾不上白霜,要先把我揍得师父都不认,再找你算账。”
“是啊,”云衣感觉方才笼罩自己的阴云彻底散了,心情畅快了不少,“所以你要怎么贿赂我?”
“我都告诉你白霜没问题了还不够?”
“你怎么知道她没问题的?”这才是云衣最关心问题。
“她是有些奇怪,但修为是她自己的,她只是不知道如何运用,我试过了,不存在一体双魂的问题。”
见云衣还要问,云浔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修为能被测出来就是肉身的,她是修为高于能力,又不是能力高于修为。”
“那她的修为是哪里来的?”
云浔想了想,“她父亲说她母亲怀胎时出了点意外,大概是那时来的吧。”
“什么意外?”
“我也不知道,白丞相连女儿都不肯告诉的事情,又怎么肯告诉一个外人?”
听这意思,这版本大概也是云浔从白霜那听来的,两人消息对等,云衣不再问了。
“你见过她情绪失控吗?”
云浔摇摇头,“我以为你见过。”
“差一点,但被我压制了。”云衣有些后悔上一次出手了,她有些想知道地境七重的修为如何在白霜情绪失控的时候外化成攻击力,或许见过那个场面,她就能看出些端倪。
“可以好奇,但别亲自去试,”云浔看着云衣的神色,严肃地提醒她,“小心伤着自己。”
“我知道,”云衣点点头,感觉马车有些慢下来了,“你差不多该走了。”
云浔整了整衣袖,伸手破开虚空,却在钻进去前回眸又看了眼云衣,“白露那边,你最好想想如何应对。”
说完云浔便消失不见,云衣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云浔的担心并非多余,白露一定会不高兴,而她最不愿见到的,也是那样的局面。